見衛昭許久沒有說話,眼神呆滯木然,明月感到奇怪,在他臉前晃了晃手,皺眉道:“怎麼了?白天的話像是流水似的,這會啞巴了?”臉上頗有‘陰謀得逞’的意味,粲然一笑,“跟你開玩笑的。真不知你是膽小還是惜命!”
衛昭很認真地說:“螻蟻尚且偷生,娘親說活著才有希望,才有將來。”語氣微頓,“我不能死,即使如同草芥,苟延殘喘,為了我娘和弟弟。”後麵此話倒像是自言自語。
這一晚,明月躺在床上,想著衛昭的話,在夢見了她的娘親,她還隻有五歲光景,在春日的花園裏玩耍嬉笑、追逐蝴蝶,娘親站在房簷下看著她,她要把捉到的斑斕蝴蝶給娘親看,然而,當她滿懷興奮、邁開小短腿跑到跟前時,娘親卻倏然沒了蹤影,她急得直哭,滿園子叫喊著亂跑……
五月的天氣陰綿多雨,福明村在白茫茫霧氣的籠罩下若隱若現,宛若仙境。
衛昭披著蓑衣在後山上的沼澤地裏割豬草,一邊割草嘴裏不停詛咒丁卿憐走路摔個鼻青臉腫,睡覺遭雷劈電擊,不得好死……
一道響亮清脆的聲音赫然響起,“臭小子,嘀咕什麼呢?”
衛昭回轉身抬頭一看,不知何時丁卿憐已來到了他的身後,雙手叉腰,正滿目怒意地瞪視著他,幾個半大的男孩跟奴才似的站在她身後,殷勤地為她撐傘,淅瀝瀝的雨聲和割草發出的聲響竟讓衛昭沒有發覺他們。
衛昭撇了撇嘴,道:“嗯,也沒什麼,隻是剛才看到一窩奇怪的老鼠。”
丁卿憐微愣,問:“怎麼個奇怪法?”
衛昭的目光在他們幾個人身上掃了掃,笑道:“其實見多不怪,不過是一隻母老鼠帶著幾隻討厭的公老鼠招搖過市罷了。我是常常看到這樣的景象,你們可能就一輩子都不會看到了。”
幾個男孩不曉其意,但卻瞞不過聰明的丁卿憐,她心中冷笑,“好小子,肚裏藏奸,指桑罵槐。”雖然有氣,但表麵上並未發作,而是咧嘴淺笑,衝衛昭招手,和聲道:“衛昭,你過來!”
上一次采摘的花瓣中因為漸染了毒草的汁液,丁卿憐洗澡後出現了不適,身上、臉上起的全是疹子,既癢且痛,在得知花瓣是衛昭采來之後,丁明昌不由分說地將他一頓毒打,若是毀容,女兒可還怎麼嫁入豪門巨富之家。七八天後,雖然丁卿憐平安無事,也沒損毀容顏,但她還是好好地教訓了衛昭一頓,折磨得他死去活來。
吃一塹長一智,由於吃過她的苦頭,料想這時她表麵和善,肚裏一定在冒壞水,衛昭忙退開幾步,笑著搖頭,“小姐有話隻管吩咐。我渾身上下又臭又髒的,還是離得遠一些才好,以免將小姐熏得臭烘烘的,日後嫁不出去或嫁的不好了,豈不是我的罪過。”
叫秦墨的少年嚷道:“囉裏囉嗦的,沒聽見嗎?丁小姐讓你過來!”他爹曾是縣裏的小吏,家境殷實,身邊自有幾個孩子巴結奉承,他一發話,兩個少年立即上前把衛昭拖拽到丁卿憐跟前。
衛昭橫眉怒目地瞧著秦墨,不屑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秦墨怒道:“不服嗎?還越發大膽了,狗奴才。”
衛昭嘴上功夫了得,喜歡逞口舌之能,知道今天挨打已是必然,索性討個嘴上便宜,笑道:“秦墨公子不愧是‘出乎其類’的‘畜類’,就連學狗叫也是這樣的惟妙惟肖,我差點以為是哪隻瘋狗在亂咬亂叫呢!”‘出’和‘類’兩字讀音甚重,猶‘畜類’,秦墨再傻也聽得出來,勃然大怒,身子跳過去,劈裏啪啦用力甩了衛昭兩個耳光,“******,今天不收拾你,你就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睛!”說著,雙拳便往衛昭身上招呼,衛昭被人摁在泥水裏,隻有挨打的份,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四五十拳下去,衛昭早被揍得不省人事。
丁卿憐看了眼地上的衛昭,鼻青臉腫,不由發怒,“蠢材,蠢材,打他一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誰讓你們打他的臉了?”秦墨大為不解,“這小子為了明月那小賤人幾次跟你過不去,怎麼……”
丁卿憐道:“非是不叫打他,可他臉上如果落下傷痕,我爹問起來,必定責怪於我。”
秦墨更加疑惑,支吾道:“伯父一向是你若珍寶,怎會為了一個奴才為難你呢?”丁卿憐歎了口氣,“我爹不知受了明月那死丫頭的什麼蠱惑,對她言聽計從的,還讓我不要為難她。氣死我了。”秦墨想了想,討好地笑道:“一個丫頭片子,還用你動手嗎?既然得罪你,那就是跟我過不去,我幫你收拾她。”
丁卿憐要的就是他這句話,心裏大喜,麵色卻平靜無波,淡淡地道:“隨你的便,這件事我不知道。”聽卿憐的話音算是默許,秦墨忙笑道:“即使出了差錯,那也與丁小姐沒關,完全是我的主意。”
丁卿憐滿心歡喜地回家去了,晚飯時,不見衛昭回來,丁明昌就問明月:“那小夥子怎麼還沒回來?不是吃不了苦,不告而別了吧?”明月恭敬回話:“爹,衛昭絕不會是那種人,想必是在山裏迷了路,我這就出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