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青陽躬身道:“臣認為皇上深夜召見臣,是為了商議齊國攻打突厥之事。”
高肅秋道:“皇叔一片赤誠之心……朕自當拜皇叔為帥,迎戰突厥!”他說著說著站起了身,從青玉案上走到高青陽身旁,“不過,朕有一事不解,皇叔多年不過問朝政,何故此刻如此激進。”
高青陽平視高肅秋道:“臣也想請教皇上一個問題,端親王的死為何要將滿朝文武瞞得如此嚴實,端親王是皇上的三皇叔,難道皇上就不想替他報仇嗎?”
高肅秋表情有一絲僵硬,很快又再擺出一張笑臉,“怎麼能說朕瞞得如此嚴實呢,皇叔不就知道了。”
高青陽微微皺眉,卻也不動聲色。
“況且天下人都知道你摘了耶律齊的人頭掛在鄴城城頭之上。這件事做的真是漂亮,朕要好好賞賜你。”
高青陽拱手一禮,婉拒道:“為兄報仇是份內之事,臣不敢居功。”
高肅秋淡淡一笑,看不透表情,“七皇叔,朕心裏明白你一個人單人匹馬去闖突厥王庭是不希望其餘人冒險,造成五年前費揚城那樣的傷亡。”
高青陽心底歎息,他不願回朝回來了那一天的事便要不斷被提起,不斷的,無法忘記……
高青陽低頭,還是那樣清越的聲音卻透著無盡哀涼,“那一次,是我輕敵冒進,重了埋伏,我僥幸不死,卻害了大皇兄。”
高肅秋看著低頭的高青陽,“可齊國在七皇叔的帶領下,最終還是贏了。”
“不!”高青陽抬起頭,道:“贏得人不是我。是齊國全軍戰士的忠勇才最終拿下了費揚城,滅了突厥二十萬大軍!皇上,自那日起突厥便與我齊國結下血海深仇,大皇兄的死,三皇兄的死,這個仇我們不能不報!”
“父仇不能報,有子不如無。”高肅秋的恨意幾乎扭曲了他張英挺的麵容,“朕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為父報仇。”
高青陽亦是為之一震。
他轉過臉看向高青陽,“七皇叔,朕需要你助朕一臂之力!”
高青陽躬身道:“臣願為皇上鞠躬盡瘁!”
直到四更天,高青陽才回到自己的王府。
小廝過來牽馬的時候,管家已經出來伺候著了,一入府管家便親手解開高青陽的青灰鵝絨披風,低頭輕聲道:“今晚,宇文令羽夜探王府還和王妃說了話。”
高青陽端了杯茶,茶蓋輕輕撥動著嫩綠的茶芯,“哦?你聽到了什麼?”
管家上前附耳在高青陽身旁說了今晚王府內發生的一切。
高青陽放下手中的茶杯,“宇文令羽有沒有發現你聽到他們說話。”
管家低頭道:“以他的功夫,隻怕得再練三十年才能發現奴才。”
高青陽點了點頭“:我剛才那一句,真是問的沒道理。好了,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管家知道高青陽對這一位王妃是在意的,不覺多等了一會兒,可是高青陽確實沒有命令,他也隻好退了出去。
高青陽沒有立刻回到寢殿,而是不知疲倦的回到了書房。
燭影相伴,他提筆靜靜寫著什麼。
未過一會兒,陳思雪推開了書房了門,她看著高青陽輕聲道:“王爺在寫什麼,這麼晚了還不歇息嗎?”
高青陽沒有抬頭,直到寫完最後一個字,仔細疊好放進一個信封裏,這才抬頭看向陳思雪,微笑道:“能保你平安的東西。手這麼涼,你既然知道這麼晚了,就應該多加件衣服。”
高青陽一麵說著一麵將陳思雪的手放進自己手心裏。他這個人冷起來的時候似冰,不理不睬,熱起來的時候似火,融化了一切。可哪個女孩兒不是雪做得呢,最難消磨這樣的熱,陳思雪眼前氤氳成霧。
高青陽輕歎一聲,抬手為她拭去淚水,“好端端的怎麼哭了,今天六哥又送了一株優曇花給我,你又能看了。”
陳思雪忽然推開高青陽的手,“……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喜歡的人又不是我。我隻是一個你連拜堂都不屑的側妃!”
高青陽不悅道:“你在胡說什麼。”
陳思雪:“告訴我,成親那日你住在懐月樓裏懷念的人是不是素月?”
宇文令羽的話她無法釋懷,她想聽一個解釋,隻要一個解釋,可是高青陽沉默了,他的沉默令她心焦,心碎,那就不要解釋,一句對不起,或者不用說對不起,一個擁抱也能讓她知曉,她不是連作一個替身都不配。
然後這尷尬的沉默還在繼續。
陳思雪抓著高青陽的肩膀,“你說話呀!”
高青陽重新看向陳思雪,微微開合的嘴,卻是判了人死刑,冷淡,“沒錯。”
陳思雪心如刀絞,她真希望這一刻大地裂開,裂出一條縫能將她吞沒,這樣她便能立馬消失在高青陽麵前,然而,她不能……
“所以對你來講,我隻是一個你可有可無的側妃。”
高青陽不喜歡陳思雪落淚,從一開始就不喜歡,現在還是不喜歡,“你不要亂猜我的心思,你猜不透的。”
陳思雪抬起頭,“是!你高高在上,你二十歲便統領三軍,令臣工低首,四海敬畏,所以你可以不在乎我,王爺我猜不透你的心,以後也不想再猜了!”
陳思雪轉身便跑出書房。
她要離開的一刹那,要從高青陽眼前消失的一刹那,高青陽忽然害怕了。
這種害怕,讓他疾言厲色,“你站住!我這兒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我話還沒說完,我允許你走了嗎?!”
氣勢所壓,萬籟肅靜。
陳思雪低頭抽泣,無數委屈湧上心頭,是那樣酸,又是那樣澀。
高青陽輕輕走了過來,扳過她纖弱的肩膀,迫使她看著自己,語意緩和了許多,“我要出征突厥,明日就出發。”
陳思雪扭頭不看他,應付道:“祝王爺,馬到功成!”
高青陽抬手托住她的下巴,固執地近乎霸道地讓她看著自己,“這一次出征突厥,有一種我說不出的危險,我隻能感知這種危險存在,卻分辨不出他攻擊的方向。我明日出征,你今天就不能對我笑顏相送嗎?”
出征,那是要去很久吧。
很久,都見不到了吧。
陳思雪眸光一暗,“此時此刻,我笑不出來。”
“還是這麼任性。”高青陽不覺語氣了便多了幾分無奈,他將剛剛寫就的那封信放在陳思雪手中,“倘若這一次出征,我有任何意外,你一定要想辦法找到周太子宇文令羽,親手將這封信交給他。”
陳思雪低頭道:“我知道了。”
高青陽鬆開了她的手,“嗯,你下去休息吧。”
陳思雪心頭莫名一酸,屈膝行了一禮,“是。”
這才退了出去。
高青陽看著梨花木門一開一合,陳思雪的身影淡淡如雨,她回去一定又要大哭一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