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宋石做隨車大夫已有四十八年,此刻,他意懶情疏地坐在車廂又冷又硬的木板座上,渾濁的眼眸默默盯著窗外。冰凍草原除黝黑堅硬的赭土,到處是嚴寒與僻靜。夜雨夾雜馬匹不時的響鼻,隨商隊斷續蜿蜒。
商隊走得很慢,五十三輛鋼鑄四輪馬車,滿載運往南城的私貨,正陸續爬過一道斜坡。這是冰凍草原最後一道坡,直到前邊引路的傭兵勒住韁繩,整個車隊一下子都停滯在坡上。宋石第一時間趕到劉文卿身邊,見老雇主正站在坡上正與傭兵隊長交談,馬車平靜地停在原地,他暗自鬆口氣。
“老劉”,李剛語氣中略帶惱意,“我們好像走錯了路線。”
劉文卿仔細打量山坡四周一陣,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怪異,這是青樹坡沒錯,多年來的行走使他練就一雙過路不忘的眼睛,可今晚的坡總讓人右眉發跳,馬仍舊打著響鼻。馬的視力在夜裏比人強許多,因而當它們看見陌生動物或異物時往往發出響鼻已做警示。
“這是青樹坡沒錯,到將軍嶺前,這條路到沒有岔道,李隊,放心的走吧!”他拍一拍李剛的肩膀,隨後轉頭道,“大家都回到自己位置上去吧。”
商隊開始動起來,闃寂中餘下馬車前燈籠裏的一絲光亮。從遠處望去,像是一串飄渺的鬼火,遊蕩在山坡上的樹林間,最終消失在山頭轉角處。
山林的幽寂在冷雨漸止後叫人感受得格外清晰。上坡後不久,車隊順路而下,很快能看到一片寒冷貧瘠的山地,以及高聳直立的針葉林,道路在幾個起伏路段後,最終綿延地伸至林中。
感受到周圍氣溫明顯下後,劉文卿懸在心頭的巨石終於落地,眼前這片茂密得得讓人怵然的森林就是將軍嶺前的暗針葉林,隻要穿過將軍嶺,商隊遇到山賊的概率就會小很多,商隊可以到附近的青川縣進行調整和補給。想到這裏,劉文卿不禁懷疑是不是剛才自己太過多疑,畢竟剛才那種讓自己發悚的情形已多年不曾再出現過,他揉了揉太陽穴,心想肯定是因為自己兒子那事的緣故。然而毫無征兆的,車隊再次戛然停止前行,劉文卿心頭突升起不祥的預兆,趕忙一個縱身從馬車上跳將下來。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如蛛網般濃厚的山霧,十米不見前後,車隊已完全被籠在霧中。
“老葛,你讓各馬車間盡可能挨得緊一些,霧太濃不好走,我跟李隊長在前邊探路。這樣的霧,火炬的光亮走近處才映得模糊一團,若是隔得稍遠,根本不能視物,連聲音都聽得不真切,提醒他們多加小心,隨時警惕偷襲。”
葛山是劉文卿的老部下,也是劉最信任的人,對其他人而言,葛老頭就相當於這支隊伍的二把手。不得不說,葛老頭的辦事效率在隊伍中無出其右,不過一盞茶功夫,整個車隊像一條線上的珠子串在一塊,開始慢慢移動。
“老宋,你替我卦一個怎麼著,看看是兆晴還是兆雨。”跟葛山交待完事務,劉老頭並沒急著動身去前邊的李剛那裏,而是小心地詢問宋石。
宋石聞言,從背囊中取出一個碗口大小的半透明皮質的孔明燈,選定一個方位後,取出火折子將其點燃。這盞燈很怪,盯得時間稍長,覺會有種置身其中的感覺,就覺得自己仿佛是燃燒的燈芯,但它卻能破開山霧迷障,商會的人都知道老宋有這麼一盞怪燈。
這手藝其實是老宋的師父所傳,燈也是代代相續。放飛的燈下麵係一根九色細繩,隨著燈的飛升老宋手裏繩的色段會改變,老宋就是根據燈的高度及色段的顏色來預測凶吉。
劉文卿看著老宋手中不斷放出的細繩心頭暗暗發緊,不禁有些呆滯地盯著老宋手中的線出神,這是一種晶瑩剔透的線,每次老宋拿在與之極不相稱的大手中時,他總是要取笑老宋長著一雙下地人的手卻拿著姑娘該拿的絲線。可今天劉文卿怎麼也笑不出來,老宋也是額頭冷汗涔涔:燈下的細繩早已告罄,最後一截正死死拽在老宋手裏,而燈卻還不斷地在飛升,這種情況不是大吉就是大凶。若是平常雲朗風清,孔明燈這般步步高升定時大吉之兆,但現在他們正處在大霧中的原始森林裏,說是大吉恐怕老宋自己都不相信。
用不著宋石解釋,劉文卿心中早已波雲詭譎,一個箭步就衝李剛奔去。此時霧雖然大,好歹路隻有一條,隻等出了林子,霧散的也快,那時在做打算不遲,抱定想法後,劉文卿和李剛走在最前邊,為隊伍開路。
也不知過去多久,宋石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