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王老爺的煩心事】(2 / 2)

“人呢?”

“什麼人?”福管事也傻了,老爺不會真的以為少爺已經到了杭州,或者是人在上海了吧?隻能期期艾艾的說:“少爺在美國生活的很好,兩年內大可學成歸國。少爺是極有才的,聽說留美公費生政府一共辦了三期,每期不過六七十人,四萬萬國人中才取了二百來人,比考進士都難……”

福管事模棱兩可的話並沒讓王老爺滿意,不過兒子不聲不響的就考上了留美的公費生,這讓他有過科舉經曆的人更能感受到這種壓迫人神經的競爭是多麼的激烈,心懷開顏起來:“這小子,還是有一點薄才的,隨我。”

一句話,王老爺就把王學謙的努力都收為己功。

“兒啊!兒啊!”

書房外出來婦人的呼喚聲,僅從聲音急切中就能體會出濃濃的愛子之情,走進書房的是一個中年貴婦,身材消瘦,麵容帶著憂愁的細紋,不錯的麵容掩蓋不住青春時的光彩。一襲長衫,長伴青燈,身上還有一股長年禮佛的檀香味,手中的念珠,烏黑發亮。

“玉舒,你……”

來的是王老爺的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跌跌撞撞的一路走來,讓後院的下人們一陣驚慌。孩子是母親身上掉下的肉,這話說來一點都不假。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這中間的苦隻有當母親的,才體會最深。

福管事眼力極佳,忙著端起繡墩遞給了夫人房中的丫鬟,可這檔口,脾氣向來很好的王家女主人,卻一腳踹翻了繡墩,宛如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兒在哪裏?”

王老爺看到書香門第出身的結發妻子,竟然做出潑婦行徑,心中已然不快,勾起他怒氣的是妻子當著下人的麵駁他主人的麵子,依然觸動了他的家主權威。

“胡鬧!”

王老爺麵色如棗,沉下臉來低聲喝斥了一句。

“我胡鬧?”長年禮佛的人戒驕戒躁,性子多半是極好的,可眼前這位是因為愛子失蹤,名為禮佛,實是求神,其中的緣由大相徑庭。多年的壓抑情緒一下子被丈夫冰冷的性格給徹底激怒了起來,大吼道:“王鴻榮,你還我兒子來。當初要不是你自作主張,兒子會走嗎?現如今,我的親生兒子在哪裏我都不知道,可憐我……嗚嗚……”

說道傷心處,婦人嗚嗚的啼哭起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有何錯之有?雖說陳家在這一代轉為商賈,卻是詩書傳家,家教是沒得說的。在餘杭能配得上我王家的也就那麼幾戶人家,我何錯之有?”王老爺正氣凜然,說白了,他是在履行他的正當權益,給兒子說一門好親事,可沒成想才不過十六七歲的獨子竟然想要自由戀愛。

這麼點的小屁孩,懂什麼叫‘門第之見’,‘天作之合’?

對於鄉紳世家來說,找一個門第大致相當的,有通好之儀的就已算是萬幸了。

如果由著兒子王學謙的性子來,搞什麼自由戀愛,還不鬧翻天去?王家門風何在?

此事斷不能妥協。

這也就是王學謙才十六歲,就北上燕京考取留美機會的緣由。

觸動這一切的並不是超強的民族責任感,也不是純粹的為了求知而努力,甚至連最基本的知識改變命運都算不上。

原因隻有一個。

逃婚。

就是逃脫父親的陰影,為了逃婚而選擇留洋,說起來這個理由在這個動亂的年代,國弱民貧的年代有些蛋疼,可又有誰能斷言,年輕的時候不做幾件傻事?

“王鴻榮,你要造反?”

陳玉舒柳眉一凝,聲音立刻高了一個八度,立刻將王鴻榮一家之主的氣概給壓了下去,隨之而來的是無邊的驚恐,他老婆的脾氣沒人比他更了解,那是一點就著,一著就炸的個性,尤其是在訓夫這一條上,更是建樹頗豐。

“難道那個母老虎又回來了?”王鴻榮心中惶惶,兒子失蹤的這幾年,夫人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吃齋念佛,渾然讓他忘記了以前的慘痛教訓。

“福安,去杭州城裏找一個牧師來,對了,把家裏的觀音像捐給應佛寺的和尚。”陳夫人明知兒子在西洋,知道佛主管不到那地界,幹脆,換個神仙來求。

福管事額頭冷汗連連,匆忙退出房間,走出書房的後,心有餘悸的扶牆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原以為夫人吃齋念佛是皈依佛主,原來都是裝的:“老爺,您自求多福吧。”

就像一直以來,王老爺常掛在嘴邊的一句座右銘一樣:“怕老婆是尊重老婆,屬於美德。”

至少,王老爺的美德即將回歸,平日裏調戲院中的丫鬟這等好日子可是一去不複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