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嫻出去,太太走了進來。
太太姓楊,楊家雖不富裕,祖上卻出過翰林,是個書香世家。因為她娘家哥哥婚事的彩禮,她才嫁到陸家花園做妾。
沒有想到大清國會滅亡,孫文成立了中華民、國,時至今日,世人早已不講什麼“仕農工商”的貴賤次序,而隻認錢。
有錢的富商紛紛買地投資,還在租界有洋房,沒錢的秀才走在街上連乞丐都會拋白眼。
夫人一死,楊氏被抬了份位,成了陸家花園的當家太太,賺大了。
“澄兒,好些了嗎?”楊氏坐到床前,臉上滿是慈愛。
陸涼澄穿戴一新坐在床上,看著她,她一襲蜜色撒花洋縐衣,外麵是淺青色緞子刺繡圓領直身長衣,手裏撚著一串菩提子刻羅漢頭佛珠。
她很早就信佛,平日喜好布施,明珠裏的街坊沒有不知道她有一副菩薩心腸的。
陸涼澄曾聽人說,信佛的有兩種人,一種是大善,一種是大惡。
“好多了。太太忙了一天累了,不必到這兒來看我。”陸涼澄淡淡說。
“昨天聽說你回來我就想來了,隻是鋪子裏出了點事,到了晚上實在乏了,歪在榻上就睡了過去。今天特地將事情早早地料理幹淨,才來看你。見你平安無事,我真是太高興了。”說著,楊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可記得拐你的人長什麼模樣?我一定為你討回公道。”
陸涼澄做悲痛狀,垂著眼說,“太太別說了,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
“好好,不提不提。”楊氏忙安慰,“隻要你沒事就好。”
陸涼澄點點頭。
楊氏看了她一會兒,試著說,“澄兒,我聽你母親說,你不想搬回陸家花園,這是怎麼了?你從小和姐妹們在一處慣了,在這兒怎麼會習慣?而且這裏的環境不如府裏,吃的用的更不必說了。你不知道吧,家鑫已經定了親事,年後就要辦喜事,你爸媽免不了要把房子收拾出來給你新嫂子住。隻是你不搬,新娘子家裏少不了要有意見。聽我的,還回來住吧,雲兒她們一直念叨你呢。凝兒去年就嫁了人,我也覺得冷清不少。”
陸涼澄怔了怔,爸媽沒告訴她哥哥就要成親的事。
楊氏見狀又道:“你爸媽也跟我說了,還是希望你回府裏來住。隻是你剛回來,他們不好意思說出口,隻得我親自來說。我知道,血濃於水,你是想挨著他們,你別怪他們,他們也是沒辦法,畢竟兒子的婚事才是最重要的。”
楊氏慈愛溫柔的話語,緩緩地流入陸涼澄的耳朵,讓她憶起,她在陸家花園不開心的時候是多麼地怨恨父母,怨他們狠心將她送入陸家花園,恨他們不能發現她是否真正喜樂。
麵上她不動聲色,也不說話。
楊氏笑了笑,“你原來的屋子一直給你留著,裏麵的東西也沒動過,我已經在麗裳齋給你新做了春夏秋冬的應季衣服,這幾天你身子還弱不宜挪動,就先挨著你媽住幾天,等好點兒了,我讓人來接你。”
陸涼澄仍是不說話,楊氏知道她已經聽了進去,便起身走了。
李大寶跟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回來了。
“涼澄,你懷疑陸太太?”
陸涼澄搖搖頭,“沒有懷疑,因為根本就是她,我臨死之時苦苦哀求凶手,他才告訴我的。”
李大寶半天沒緩過神,“真沒想到,她可是明珠裏人人都稱讚的活菩薩。”說罷,他又冷笑一聲,“隻有死去,才能看清人性善惡。我加入洪幫六年,忠心耿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死後他們隻給了家裏十塊大洋就打發了,之後更沒有來看過我的家人,枉我還為他們丟了性命!不過,現在洪幫被唐天德的人給滅了,我心裏的氣總算出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