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長發落回佳人容顏之刻，山清淩，也動了。
他這次，是主動上前攖鋒。
追擊眾人見了，神色皆是一滯，正欲俯身踏步，卻見一位老者輕哼了一聲，喝道：“先容老朽討教討教江山武學。”
語落，其身形一閃，踩著奇妙步伐躍出陣前，直逼山清淩而去。
山清淩不動聲色，隻是握了握拳。
再交鋒，雙方攻勢已截然不同。
少了靈韻輔佐，一招一式雖沒了先前的駭人氣勢，但僅由搏殺技巧帶來的危險，卻也不遑多讓。
一老一少心無旁騖，以慢打快，以快打穩。拳拳掌掌，無不見其手底真招。
過手幾合，兩人皆是以招拆招。
而勝負，往往也隻決定於一招之中——
但見，山清淩借勢而上，以寸長攻其所短，逼的老者不斷調整步伐，徐徐後退著。
他戰法剛猛，一直主導著戰局。但，以蠻力強攻，不可給對方窺探之機。所幸，山清淩正值年輕力壯，拳掌連連探出，倒也成功打得老者毫無反手餘地。
若論體力，老者自是不如山清淩。想要擺脫困境，隻能另尋他途。
果然，纏鬥片刻，摸出勝機的老者悶哼一聲，急退數步。而後即刻由小腿發力，傳於胯，主宰於腰，至臂上之時，凶拳已是直指山清淩麵門。
雙方交手時間不長，山清淩卻一直很激進，老者見狀，意欲借力打力。山清淩前勁未止，整個身體都在往拳頭上撞，便是他憑借著年輕人的反應速度，察覺到了自己的意圖，怕是也難以臨時規避。
不過，若是山清淩不顧下盤，倒也可以狼狽地躲開這拳。
但屆時，他也與告負無疑了。
老者此招，頗有一副引君入甕的意思。
隻可惜，山清淩的反應，卻遠遠超出了老者的預料。
他居然……直接止住了步伐。
不僅如此，居然還微微後仰著身子，壓低了重心，抬腳踢向了老者的下顎。
若是踢實了，哪怕隻計算老者自己的發力，也足以擊碎他的下巴。
幾乎是同樣的“引君入甕”，老者驚愕之餘，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法收回力量。
開弓沒有回頭箭。
意思也就是說，山清淩之所以能收回力量，是因為……先前那種冒進的強攻，隻是一種障眼法。
之所以老者輕易地就上了當，也是因為山清淩年紀輕輕，看起來就不像是——因為山清淩背負著罵名，老者在潛意識裏醜化了他，認為他確實就是這麼一個急功近利的，凡夫俗子。
而山清淩，也就希望著，對方會由這種心理，做出這種反應。
然後，一擊分出勝負。
想到這，老者突然閉上眼，無奈地笑了。
他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輸得心服口服。
然而，等了半晌，想象中的痛楚卻沒有傳來。
“承讓了，老先生。”
睜開眼時，山清淩已是做好了禮節。
“嗬嗬……修為不菲，心性超然。”老者苦笑道，“後生可畏啊……在下，領教了。”
說完，老者也莊重地回了山清淩一禮。
自他與同門一同遇到山清淩之後，雖有過幾次交手，但都礙於不忍欺負小輩的原因，一直沒有下重手。
哪怕是圍攻之時，隱隱察覺到事態變化的他，也未曾真的做出什麼下作的事情。
眼前這青年，孤身一人與自己一個門派的精銳對峙，不僅毫無稚嫩之色，甚至，還始終維持著縝密的思緒，成功地保護了他們要拿的人。
盡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的這些同門，都因為這場異變而使不出全力。
但此等人傑，何苦，要蒙受不忠之冤？
隻能長歎一聲，時也，命也。
“山小友，”想到這，老者忍不住出聲勸慰道，“如今這天下，風起雲湧。家事國事天下事……皆由人為。小友異材，來日方長，切莫……斷了家人念想。”
“聽老先生一言，晚輩頓悟。”山清淩淡淡地說道，“隻是，晚輩尚有一事不明，還望老先生解惑。”
“山小友請說。”
“若身處急流，陷於老藤野草之中，該當如何？”
老者聞言一愣。
良久，他搖搖頭，又笑了。
“縱是高山險阻，也擋不住時代的激流。”老者輕語道，“此乃天下大勢，也……須當如是。”
“在下……感同身受。”
“那麼，”老者輕歎一聲，轉身道，“望小友……全力以赴。”
接著，他就這樣，緩步離開了通天閣。
山清淩望著老者的背影，抱了抱拳。
第一回合，山清淩贏了。
不僅贏得了勝利，還贏得了久違的尊重。
可是，除了白映雪，以及那個被兩位少女限製著的席月茗外，根本就沒人看到。
他們也，不願意看到。
叛徒，永遠都是叛徒。壞人，也永遠都是壞人。
沒人希望這些標簽隨便改變。
這樣，才出師有名。
“請吧，”山清淩抬起一掌，請戰道，“諸位。”
再然後的故事，千篇一律。
之前也說過，這個江湖上是沒有快意恩仇的。
說得好聽點，這些人是挨個請教。
其實，也就是一群人車輪山清淩一個。
為其奏樂的，隻有白映雪那傷心欲絕的抽泣聲。
哪怕山清淩是優秀的，非常優秀的。他也抵擋不住這些人的輪番“交手”。
為了維持“挨個請教”的這個規矩，山清淩每次都是點到即止，從未下過重手。
但，對麵可就沒這麼有節操了。
敬了一輪“茶”後，山清淩已是受了不輕的傷。神經稍有鬆懈，便一個踉蹌單膝著地，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氣。
“山公子。”這時，那掌門又發話了，“大局已定，我勸你一句：趁早看清時務，莫要再負隅頑抗了。”
山清淩聽了，調整了一下紊亂的呼吸，輕笑道：“嗬~你們這些……浮萍野草……”
“你說什麼？”
“掌門大人，不要再和這廝多費口舌了。先前隻是一時不慎，待我再去領教一番。”
“此言有理。掌門，遲一步，變故便會多一分。如今，我等也顧忌不了那麼諸多了。”
聞言，山清淩再次強撐著站起了身子。
他像是無力維持平衡了一般，摟緊了身旁的白映雪。
扭頭一看，這小丫頭已是淚流滿麵。
“哭什麼，”山清淩道，“你可是江山的繼承人。”
“相公……”白映雪攥緊了山清淩的胸襟，“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了……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的……求求你了……”
“不，”山清淩喘了口氣道，“這是她最關鍵的一步，為了山家能夠全身而退，我必須——”
說到這，他臉上的表情突然一頓。
好一會兒，山清淩才回過神來。
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個無奈的弧度。
“葉尋傷……”他喃喃道，“原來你真的知道，我的‘傷痛之處’究竟在哪啊……”
“……相公？”聽到相公突然說出那個小姐姐的名字，白映雪一時有些不明所以。
“雪。”不過，山清淩也沒給她思考的時間。
“啊……是！相公。”
“不要變成……你一直討厭的那種人。”
白映雪眨了眨淚眼婆娑的眸子。
顯然，她沒聽明白這句話。
或者說，她沒聽明白山清淩的動機。
又或者說……她不願意知道那個動機。
“你……成長了不少。”山清淩看了眼正徐徐逼近的眾人，緩緩地將手掌放在了自己腹間，“應該是……在這裏遇到了一個很厲害的前輩吧？是那個席小姐嗎？”
白映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如果是的話，你要好好珍惜她。”山清淩籲了口氣，抬起頭看向了閃亮的“夜空”，“她……有辦法讓你變得更強。”
瞬間，純白的靈韻之光大作。
“相、相公……”
“——江山秘法！？不好，這臭小子要殊死反撲！”掌門見了，趕忙喝到，“我等其上，殺了他！”
山清淩推開了白映雪。
此時的他，仿佛又變回了之前的那個模樣。
夜色之中，山清淩被一束強盛的靈韻光芒包裹在內，宛若仙人臨塵。
“你也必須，變得更強。”山清淩沒有回頭，“終有一天，你會強到世間翹楚的地步，不管是修為，還是心境。”
語落，山清淩腳下輕輕一踏，便迎上了幾人的強攻。
“到那時，”他輕語著，忍不住微笑了起來，“你就……不會再哭了。”
“相公！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