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顆小洋芋(1 / 3)

有多少人,曾偏愛留步,欣賞那婀娜多姿,翩翩起舞在花香四溢中,成雙成對的花蝴蝶。卻不曾記起,化蝶前蛹殼成蟲時的那一陣陣刻苦銘心的劇烈震痛。

我隻想做一個生活的有心人,把父輩們和自己這代人所經曆的一些往事,用手中的筆,客觀的,認真的記錄下來。希望讓那段不尋常的經曆,在中國曆史的畫卷上留下一點印記,也算是給那個時候的所有的記憶一種安慰吧,但最希望的還是,能喚醒並影響現在一些年輕安逸的人們。

我們的故事就先從西北的黃土高原上講起吧。

我想對於生活在衣不護體,食不果腹的年代;哪怕對那個年代,還存有一點點認知的人們來說,是刻苦銘心的;是同情不已的。

也許可以用一個字來概括那就是“餓”。

我的爺爺奶奶和我的父母都是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

他們和生活在那個時代的人一樣吃過草根,啃過樹皮,嚼過牛皮帶,咽過草木灰,吃過羊胎……

也許更讓你難以置信的是——當時甚至有人還曾吃過自己夭折的孩子。

“虎毒不食子”啊!

唉,其實,欲望一旦擊敗了理智的束縛,“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動物。

你懂得。

第一章

五顆小洋芋

夜半泥土覓得五土豆,

不是黃金勝似黃金;

土豆救命不圖報,

小人無恩他蠻強。

自家鍋中飯,

他人口中食。

民不飽;

不怨天來不怨地,

事在人為,

禍不單行。

記得小時候,我們兄弟姐妹最喜歡秋雨,秋天到,雨日多,多則連續下個五六天,少則連續下個三四天。

秋雨多,天也冷。

要是天一下雨,老天就給地裏勞作的人們放了假,這樣我們哥幾個就可以興奮地鑽進奶奶燒得熱乎乎的土炕上,裹著被子,興致勃勃地聽爺爺講故事。

這時,爺爺總會蜷著腿,坐在炕頭上。用那布滿老繭的樹皮手,端著擦得光亮如新的水煙瓶,右手拿著半截從幹木頭上削下來的木片,顫抖而又艱難地在火盆上,引著火。接著又費力地“咕嚕咕嚕”地吸個不停,一吸就是滿滿一大口。吸進去的煙,在嘴裏要憋上好一陣子,等實在憋不住了,這煙在爺爺的嘴裏打了好幾個個轉轉,才從他的兩個鼻孔裏衝了出來。與其說他在吸煙,倒不如說成是品煙。

然而不懂事的我們,卻覺得這倒有趣,便淘氣地使勁拍著小手,一個勁地大叫著:“看爺爺的‘煙囪’冒煙了,爺爺的‘煙囪’冒煙了······”

一盆燒得火旺的火盆,一盞自製的小煤油燈,一個擦得光亮的青銅水煙瓶,一口薄薄的死麵餅子,一茶盅兒濃濃淡淡的水煮茶(水是山溝裏滲出的泉水,煮茶甚是甘甜)——這就是長輩們忙完農活後,回到家,坐在火盆背後,唯一快速驅乏充饑的靈丹妙藥;這些寶貝,也足以調動爺爺對我們講古今的胃口了。

隻見他一邊端著滿滿一盅苦茶,從碟子裏掐上一碎口薄薄的死麵油葉子(油餅),塞進嘴裏,一邊反複地,津津有味地咀嚼著。

黢黢罐罐裏的茶在火盆上不斷度冒著滾燙的氣泡。

爺爺手中的盅茶裏依舊飄著茶香、冒著熱氣。

此時,他已把含淚的目光飄向窗外。

他抹了抹花白的胡須,他似乎在心底,又重新認真地梳理著那段不平凡的記憶。

那年開春,正當小麥開始抽穗的時候,老天突然降了一場苦霜,麥穗全部幹枯了,人都陷入了絕望。

當時最有經驗的老農們都認為莊家無望了,但是沒過多久,小麥又重新抽穗,而且那年的收成比往年還略微有所增長,可被上交後卻所剩無幾。

爺爺從口袋裏摸出皺巴巴的小手絹,用顫抖的樹皮大手開了開眼角的兩股老淚。

那時我們還小,根本難以體會爺爺當時那種複雜而又凝重的心情。

爺爺接著說:“那是深秋的一個晚上,前半夜天突然下了一場大雨。你二叔後半夜就餓得在炕上直打滾。平時,你奶奶都是跑到廚房燒一碗熱水,給你叔父們以水充饑,便可以哄著讓他們熬過後半夜,因為家裏實在是沒什麼東西可以拿來充饑了。”

也許是餓暈了的緣故吧,二叔喝了半碗水就很快睡去了。

“我說他大,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呀!畢竟娃娃們一個個還在長身體……”奶奶開始盤著腿坐在炕上,又一次無奈地哭訴了起來。

爺爺披著一件破羊皮大襖,掉著腿,坐在炕棱(炕頭)邊上,一言不發,隻見他一個勁兒“咕嚕咕嚕”地吸著水煙瓶。那“水煙”是揉碎了的死洋芋蔓上的枯葉子,雖說吸起來有些苦味,但它足以打發時間,緩解饑餓之痛。“咕嚕咕嚕”的水聲,還可以衝淡胃裏連續發出的尷尬的饑餓聲。

“你倒是說句話呀?”奶奶一邊說,一邊用手抹著怎麼也抹不盡的老淚。雨後的月光是那麼的明亮,寒光穿透紙糊的窗戶,借助微弱的月光,我們足以辨出;那是一雙瘦的隻剩下黑皮包裹著骨頭的老手,她不停地擦拭著,似乎永遠擦也擦不完的淚。

爺爺知道,四個孩子三天都沒進一口食物了。他放下煙瓶,深深地呼了口氣,便不忍心推醒了還在酣睡中的父親。

那時,父親年僅十一二歲,但是早已挑起了家庭的重擔。也真應驗了那句老話:“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爺爺和父親趁著皎潔的月光,艱難地攀著崎嶇而又狹險的山路,好一會兒,才到了隊上的一塊地裏,這塊地是大前天隊上剛收過洋芋的一塊空地。

他們父子倆蹲下去,用凍的僵硬的手,在泥巴裏一點一點地尋找著,興許被遺漏的一個個“希望”。

“洋芋,洋芋……大大,你看我找到了個洋芋。”父親像找到寶藏似的,欣喜若狂,大叫了起來。爺爺趕緊撲過去,急忙用手捂住父親的小嘴,忙低聲嗬斥道:“你個小兔崽子,小聲點,讓人發現了,傳到隊長耳朵裏,你大我不但要被綁去批鬥,最要命的是,弄不好還得扣掉咱們家三天的口糧(當時吃大鍋飯,集體勞動,劃分好勞動任務,任務完成後,才可發放少許口糧。),倘若這樣,你們還不都得被活活餓死?”

天剛微微亮,爺爺和父親便揣著夜戰的勞動成果,趁著西山即將落幕的那輪冷月,下山了。

此時,他們的內心有著無限的感激和滿足;但同時,又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

奶奶在廚房裏,把刨來的五個雞蛋大小的洋芋簡單地清洗後,倒進事先盛好半碗水的大鍋裏,蓋上碩大的木鍋蓋,再往上麵壓上一塊大石頭,填柴,點火,就燒。

一口大鍋,半碗水,碩大的木鍋蓋,一塊大石頭,對於五顆洋芋蛋而言,這一切看起來將是多麼令人滑稽可笑的事啊!其實不然,生活有時也需要一些滑稽的諷刺,您說呢?

她一邊燒,心裏一邊念叨著:灶爺灶火婆婆,求您二老保佑······可千萬別出什麼亂子啊!要不然,我娃們非得被活活餓死不可。

想什麼就來什麼。

“誰叫你們家的煙囪裏天不亮就冒煙的?”這一聲可把廚房裏的奶奶嚇了個半死。

“灶王爺啊!您說這該怎麼辦啊?你看,這怕什麼還就來什麼?”

“他大嬸子,這鍋裏燒的什麼?”二狗子一邊嬉皮笑臉地問,一邊順手從案板上拿起雙筷子,正準備翹起鍋蓋想看個究竟。

“二狗子你······你······要看什麼?我在燒水,二娃子肚子疼,我給他燒點熱水暖暖胃。燒個水,你有什麼好看的?”奶奶的聲音顯然有些顫抖。

“燒水?不會吧!我怎麼聞到一股洋芋的香味。”二狗子揉了揉他那“狗鼻子”;說他長著一隻狗鼻子,這一點並不擴張。他沒有什麼特長,單單天生的那隻鼻子卻特別地靈敏。

要是誰家鍋裏做什麼飯,烙餅啥的,甚至就連鍋裏燒點白開水,身在十裏八外的他也準能聞得到。

當村民在田間地頭坐下來休息時,也常拿他的那隻“狗鼻子”當話題議論,那一刻,他的臉上總是帶著幾分自豪的神色。

也曾有人在人堆裏當麵取笑他:“我說二狗子,你興許是天宮裏二郎神身邊的那隻哮天犬。在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上,不知是哪位神仙,想逗王母娘娘開心,故意編了個笑話,沒想到笑話著實把王母娘娘給逗樂了。這時王母娘娘當著眾仙的麵,在狂笑中,不小心,放了個很響的屁。眾仙怕王母娘娘尷尬,都假裝沒聽見;可你倒好,站在一旁,嗅了嗅你那狗鼻子,說漏了嘴:“好響的屁,此乃;響屁不臭,臭屁不響也。”那這一句話,羞得王母娘娘麵紅耳赤,使得王母娘娘在壽宴上下不來台麵。她老人家一怒之下,將你打入凡間。以人為體,以狗為魂,好讓你聞遍人間窮人們的“響響屁”。

這話剛落地,人群裏是一陣狂笑。

有人插語道:“我說二狗子,我這回子正巧有響屁要放,你不過來聞聞?看你那響屁不臭,臭屁不響的理論可否站得住腳?”人群裏又是一陣狂笑,二狗子這才感覺到,自己於眾不同。

想必大家是故意拿他來取樂子的。

這也索然無趣,與其給他們取樂,倒不如讓隊長開心,隊長開心了,不就是我開心了?

“哮天犬呢?”笑罷,有人問道。

“什麼個哮天犬?”

“你問的可是那個聞王母娘娘屁的。”有人答道。

“瞧!吃屁的東西在那不是。”眾人順著一人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瘦骨伶仃的人影,背著手,在夕陽的照射下,活像把式手中的一張皮影人,搖搖晃晃地,終於消失在那夕陽的餘暉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