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侶聽了王華的話,點頭道:“哦!我明白了!現在就是機會主義的世界嗬!但是可惜機會不來找我,也就沒有什麼辦法。”

王華不禁哈哈大笑道:“畸侶,怪不得人們都說你不合時宜,好像什麼事都值得引起你的憤憾似的。你不用忙,再磨練個三年五載,我準保你再不動火了,……我老實告訴你說吧,人就沒有一個有出息的。你不要夢想光明!就是這麼一回事罷咧!”

畸侶不願再說什麼,隻勉強的笑了一笑。王華也覺得話不投機說不下去,因告辭走了。畸侶送王華走後,心裏總覺得悶悶的,拿起筆寫兩句詩道:

“我願咽下這玉杯裏的苦酒,我隻有孤獨的走這崎嶇的旅途。”

他寫到這裏,再不能續下去了。因為眼淚已滴在詩箋上,視線也模糊了。他悲歎著,放下手裏的禿筆,無目的的拿了帽子出去了。

這時天氣特別燥熱,馬路上炎日如火般的照著,天空片雲不存。畸侶靠著路旁馬櫻樹的蔭影走著,心頭悶壓得幾乎出不來氣。

轉了幾個彎,已到了王華的家門口,想著進去歇歇再走吧!正往裏走時,忽聽汽笛不住的響,一輛空汽車停在王華門口,遠遠已見王華戴著帽子,穿著大褂似乎要出門的樣子。他笑向畸侶道:

“你來得正巧!再遲一步,我就要出去了。”畸侶問道:“門口的汽車,就是你叫來的吧?……為什麼近來這樣揮霍起來?……”王華仍哈哈笑道:“唉!你不知道,這個年頭,不這麼著就不行!……他媽的!我總共剩了百八十塊錢,這幾天的工夫,已經用去一半了。真的,我現在真感到金錢的萬能。……”

畸侶怔怔的望著王華,仿佛不甚了解他的話似的,停了會兒,他才說道:“你要出去吧?我走了。”

“不忙,你有什麼事情嗎?……這樣吧!明天晚上到你那裏去細談……”

“也好!你忙你的去吧!我沒有什麼事情。”畸侶說著已同王華來到門口,畸侶雇了一輛洋車去了。同時王華也坐上汽車,汽笛響了幾聲就不見了。

畸侶回到家裏,心裏感到抑悶,頭部似乎要爆裂,沒有吃晚飯就睡下了。但是輾轉了半夜,還不曾入夢。這時天空懸著一鉤淡月,波光如水般的映射著粉牆。唉!這時的宇宙,真是充滿了悲寂,他對於一切都感到失望。他絕對想跳出這個大時代了。

天剛有一點發亮,畸侶先生已經起來了,把所有的信劄詩稿都裝在一個小皮篋裏,預備遠行,——作一個天涯的流浪者。

正預備走的時候,忽然又想到王華,於是他寫了一封信道:

朋友!

我徹底明白了,這個世界裏頭絕對找不到我棲止的地方。

但是我並不悲哀,——並且我相信這是一件可慶幸的事呢!

這世界裏有的是人希求功名,然而我隻願探求靈魂的寶藏,我已決定作天涯的流浪者。

再見吧,朋友!願靈光常普照著你!

畸侶留言。

畸侶把信交給了房東,叫他轉交王華,然後他提著竹篋,在晨光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