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牛
希特拉先生不許德國境內有別的黨,連屈服了的國權黨也難以幸存,這似乎頗感動了我們的有些英雄們,已在稱讚其“大刀闊斧”。但其實這不過是他老先生及其之流的一麵。別一麵,他們是也很細針密縷的。有歌為證:
跳蚤做了大官了,帶著一夥各處走。
皇後宮嬪都害怕,誰也不敢來動手。
即使咬得發了癢罷,要擠爛它也怎麼能夠。
噯哈哈,噯哈哈,哈哈,噯哈哈!
這是大家知道的世界名曲《跳蚤歌》的一節,可是在德國已被禁止了。當然,這決不是為了尊敬跳蚤,乃是因為它諷刺大官;但也不是為了諷刺是“前世紀的老人的囈語”,卻是為著這歌曲是“非德意誌的”。華德大小英雄們,總不免偶有隔膜之處。
中華也是誕生細針密縷人物的所在,有時真能夠想得入微,例如今年北平社會局呈請市政府查禁女人養雄犬文雲:
“……查雌女雄犬相處,非僅有礙健康,更易發生無恥穢聞,揆之我國禮義之邦,亦為習俗所不許,謹特通令嚴禁,除門犬獵犬外,凡婦女帶養之雄犬,斬之無赦,以為取締。”
兩國的立腳點,是都在“國粹”的,但中華的氣魄卻較為宏大,因為德國不過大家不能唱那一出歌而已,而中華則不但“雌女”難以蓄犬,連“雄犬”也將砍頭。這影響於叭兒狗,是很大的。由保存自己的本能,和應時勢之需要,它必將變成“門犬獵犬”模樣。
六月二十六日。
(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三三年七月二日《申報·自由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