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淪陷後的局麵,似乎正在向著最壞的方向發展,調查朝鮮淪陷案的欽差劉若宰離開京城才兩天,熊廷弼和遼東巡撫就又上了一道聯名彈劾毛文龍的奏章!在這份奏表中,熊廷弼明顯表示出了一種衝天的怒氣,怒罵毛文龍貽誤軍機,坐視朝鮮淪陷而不向熊廷弼這個節製三方的遼東督師稟報,導致朝鮮孤立無援,致使被建奴征服,最終還導致熊廷弼兩年來苦心經營的三方布置方略流產,經濟已經接近崩潰的建奴也獲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軍事封鎖與經濟封鎖一起前功盡棄!同時熊廷弼還厲言彈劾毛文龍不聽調遣、多次違反軍令和殺良冒功等多項罪名,與遼東巡撫一起,奏請朝廷將毛文龍斬首問罪!
平心而論,除去貽誤朝鮮軍機這一條,熊廷弼彈劾毛文龍的其他幾個罪名其實都是事實——關於這點,包括張大少爺的拜把子兄弟宋金都可以做證,宋金掌握的東廠秘密情報網絡早有報告,說自熊廷弼上任後,毛文龍確實多次違反軍令,不肯聽從熊廷弼的調遣,殺良冒功的事也沒少幹,可這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是軍隊裏的常事——當年狗少第一次到遼東的時候,遼東眾將又有幾個服氣張大少爺?包括滿桂和馬世龍這樣的名將在內,開始對張大少爺都是抱著不肯合作的態度,直到張大少爺在錦州展露出自己不搞陰謀詭計不舒服斯基的本性,還有能與普通士兵同甘共苦的所謂美德,滿桂和馬世龍等將才開始對張大少爺心悅誠服起來,張大少爺也才能夠如臂馭指一般指揮軍隊。而脾氣暴躁的熊廷弼不僅沒有張大少爺陰忍的性格與圓滑的手段,更因為王化貞一案,與毛文龍有一些理不清扯不明的恩怨,同樣脾氣暴躁的毛文龍自然也不會心甘情願的聽從熊廷弼的調遣,兩者之間的激烈衝突,也是從一開始就注定的結果。這麼一來,自然也給了一些人鑽空子的機會。
“肯定又是那小子的在忽悠,在挑撥離間!”看完熊廷弼和遼東巡撫的聯名奏章,張大少爺氣得破口大罵,當著魏忠賢的麵都是吼聲如雷,“我那個嶽父,也是越老越糊塗了,建奴攻打朝鮮這麼大的事,毛文龍膽子再大,也不敢故意隱瞞軍情吧?聽那小子的幾句讒言,就把所有責任推到毛文龍頭上,這不是想把毛文龍逼反麼?”
“猴崽子,看來你和咱家一樣,都嚴重忽視了你嶽父和毛文龍之間的矛盾了。”大概是習慣了手下之間的狗咬狗,魏忠賢此刻竟然比張大少爺還要冷靜,枯瘦的手指敲打著太師椅扶手,緩緩說道:“咱家這兩天也仔細考慮一下,覺得劉若宰這次去遼東,十有八九是查不出真所有相的。毛文龍自稱五次派出信使求援,都渺無音信——如果毛文龍沒有說謊的話,那麼那五個信使肯定已經被人滅口了!死無對證,劉若宰想查也無處可查,查不出真相,毛文龍就得背上這口黑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唉,如果你的嶽父和毛文龍的脾氣都不是那麼暴躁,都能夠冷靜下來,這事也不會弄成這樣了。”
“父親,孩兒可以拿腦袋擔保!”張大少爺氣急敗壞的說道:“我嶽父熊廷弼,還有毛文龍,都不會故意貽誤軍機,坐視朝鮮淪陷!有問題的,肯定是那小子!”
“咱家當然相信你的話。”魏忠賢點頭,又無奈的攤手說道:“咱家也不相信你那個狗熊脾氣的嶽父和毛文龍能夠幹出這樣的事,可證據呢?你拿不出證據證明是那小子搞的鬼,咱家又拿什麼罪名收拾他?不管怎麼說,咱們大明是個講理的地方,他也是一個三品大員,沒有確鑿的證據,咱家也沒辦法把他下獄問罪啊!”
張大少爺啞口無言,沒有確鑿的證據,張大少爺確實是拿那位遼東巡撫無可奈何——魏忠賢夠牛了吧,殺楊漣殺左光鬥,也得汙蔑他們一個收受王化貞賄賂的罪名,而不敢什麼罪名都不給,直接就把他們給宰了。無可奈何之下,張大少爺隻得垂頭喪氣的說道:“希望劉若宰到了皮島之後,能夠找到證人證明毛文龍確實五次派出了信使求援吧。”
“劉若宰就算找到了這樣的證人,作用也不大,最多隻能夠證明毛文龍的清白。”魏忠賢慢條斯理的說道:“可那個遼東巡撫如果一口咬定他沒有收到求援書信,毛文龍又拿不出證據,證明他的求援信已經送到了遼東巡撫手裏,那這個案子還會是一個無頭案。遼東巡撫照樣可以推說是海上風浪,或者建奴截殺信使,導致信使無法將求援書信送到寧遠,從而擺脫責任。——至於想找到證明遼東巡撫已經收到求援信又故意瞞報軍情的證人或者證據,那你是想都別想,這種抄家滅族的大罪,隻要是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會在第一時間殺光所有知情人,更何況那小子?”
“父親所言極是,如果我是他,我肯定也會這麼做。”張大少爺搖頭晃腦的歎氣,承認老謀深算的魏忠賢言之有理。無可奈何之下,張大少爺隻得向魏忠賢求援道:“父親,那依你看來,這事應該如何是好?”
“還能有什麼辦法?糊塗帳就糊塗算唄。”魏忠賢陰陰的說道:“追查此案的欽差已經派出去了,如果能查到真憑實據,當然最好,就算查不到什麼真憑實據,劉若宰想給毛文龍證明清白還是很容易的。到那時候,咱家先保住毛文龍這個難得的猛將,再隨便找個借口,把那個小子給一擼到底,剝奪他的兵權,貶為平民,慢慢找借口和他算帳,怎麼著也得把他千刀萬剮,才能消咱家的心頭之恨!哼,咱家雖然沒讀過什麼書,可也不傻!”
“父親英明,在沒有辦法找到證據的情況下,也隻有用這個徐階殺嚴世蕃的法子了。”張大少爺大喜,又說道:“不瞞父親,其實兵部的王堂官,還有工部的徐光啟和幾個禦史,都懷疑是這小子從中搗鬼,朝廷裏頭腦清醒的也不少,父親你這麼收拾他,他們肯定讚成,還全力配合。”
“很好。”魏忠賢點頭,又招手叫張大少爺跪到自己麵前,撫摸著張大少爺頭發慈愛的說道:“不過這事你就別參與了,也別上本參劾他,有咱家替你張羅就足夠了。你還年輕,不能在朝廷裏過多的得罪人,更不給人留下太壞的印象,還有你那個嶽父又很賞識他,你如果直接對他開炮,隻怕會鬧得翁婿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