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部員對於李桂生的病,似乎很幫忙救護,我們不知他是否章士釗派來,還是真的他個人來慰問?但是他曾憤極的說,假如這事成訟,李桂生受傷我可以作證人。那時我們隻鄙視的笑了笑!
第二天我和羅劉兩位又回到女師大,我們意思要勸她們好好出來,不必受他們的毒打和拖拉,可巧我們走進角門時,正好秀和諦四人捉上車去,她們遠遠望見我們來,又放聲大哭起來,我們都站在車上溫慰了她們幾句,勸她們節哀保身。秀的衣襟撕的真成捉襟見時,麵色像梨一樣黃,她哭的已喘不上氣來,她們都捉盡了。她是最後的奮鬥者。當汽車開時,她們望著女師大痛哭!那紅樓綠柳也暗然無光的在垂泣相送。
晶清!你在翠湖畔應該憑吊,在他們哭喊聲嘶後,女師大已一息斬斷,從此死亡!然而那一麵女子大學的牌匾也一樣哀慘無光,這是我們女界空前未有的奇恥,也是我教育界空前未有的奇恥!那一麵女子大學籌備處的牌匾下,將來也不過站一一些含淚忍痛,吞聲咽氣的弱者。
瓊告我當她們嚴守大門時,殊未想到打手會由後邊小門進來,進來後,她們牽作一團抵抗著這般如虎似狼的敵人。一方麵有人捉人拖人,一方麵便有許多人跑到寢室裏去搶東西。一位女同學被拖走時,要同去拿點錢預備出來用,回到寢室時見床褥已滿翻在地下,枕頭邊的一個皮包已不翼而飛。她氣極了,向劉百昭罵他強盜,劉百昭由皮夾裏拿出五十元給她,她擲在地下,劉又笑嘻嘻的揀起。
這次女丐流氓混入女師大之後,定有許多人發財不少,然而這萬裏外無家的同學們此後無衣食無寢棲,將何以生存,教育部是否忍令其流離失所,餓斃路旁?
十三個人被困在補習科,還有四五人不知去向,有七八人押送地檢廳,尚有趙世蘭同薑伯諦被押至何處不知,聞有人逢見在司法部街上毒打已體無完膚,奄奄待斃。晶清!幸而你因父喪未歸,不然此禍你那能僥免,人間地獄,我女子奮鬥解放數十年之效果,依然如斯,真令人傷心浩歎!野蠻黑暗,無天日到這樣地步。
教部把他們捉送到補習科即算驅逐出校,校內一切鋪蓋概不給與,那夜大雨,她們又饑又寒,第二天已病倒不少,瓊妹麵色憔悴黃瘦,尤令我看著難受!今天她東倒西歪已經不能支持了,躺在地板上呻吟!那種情形真慘不忍睹。
昨夜大雨,補習科因已無人住,故紙窗破爛,桌椅灰塵,淒涼黯淡,真類荒塚古墓;那一點洋燈的光,像螢火一樣閃亮著,颼颼的涼風吹的人寒栗!她們整整哭了一夜莫睡眠,今天我們送了些東西,才胡亂吃了點,有的幾位朋友,送了幾件衣裳,她們才換上,脫下那被撕成條的衣衫,不禁對著那上邊斑點的血跡流淚!
中國教育界已成這種情形,還有什麼話可說呢!我從前希望他們的現在已絕望了。無公理,無是非,隻要有野蠻的武力,隻要有古怪的頭腦,什麼殘忍莫人道,萬惡莫人心的事做不出來呢!她們也算抗爭公理了,然而結果呢,總不免要被淫威殘害。別的人看著滑稽的喜劇高興,痛癢既不關心,同情更是表麵援助的好名詞。
寫到這裏我接到朋友一封信,說昨夜十一鍾她們都不知林卓鳳的下落,後來有人說她仍鎖在女師大。她們聽見回到學校去找,軍警不讓進去,再三交涉,才請出女師大庶務科一位事務員,他說林君已越窗逃出。現在聽說在一個朋友家,她神經已有點失常了,恐怕要有瘋症的趨勢。
你是知道她的,她本來身體素弱,神經質衰的一個人,怎能經過這樣的磨難呢!晶清!你歸來嗬!歸來時你當異常傷心,看見她們那種狼狽病容,衰弱心神的時候。我們永久紀念這恥辱,我們當永久的奮鬥!這次慘劇是我們女界人格的奇恥,同時也是中國教育破產的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