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晴從派出所錄完筆錄出來時已經接近傍晚5點了,外麵的日頭依然毒辣得很,這裏是地處長江中下遊地區的J市,在酷熱的7月,太陽要到6點半左右才會完全落到地平線以下。
剛才筆錄室的空調溫度打得太低,出來猛然被熱氣這麼一激,加上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飯了,晏晴覺得自己的後腦勺仿佛被人猛擊過一般,疼得她視線都模糊起來,胃裏像是有一隻手在狠命地抓撓,有一種燒灼感順著食道往上蔓延,很快就連嘴裏都有了一種火辣辣的感覺。
她扶著派出所的大門站了足足有一分鍾,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學校趕。她班上的學生朱天餘已經失蹤超過72小時了,派出所民警已經開始介入調查,係主任還在學校等著她回去彙報情況呢。
從派出所到學校不遠,坐公共汽車隻有5站路,然而現在已經到了下班高峰期,馬路上塞滿了大車小車公車私車,焦慮的司機大佬們狂暴地將喇叭按個不停,尖銳的汽車喇叭聲此起彼伏。看著眼前堵塞得一塌糊塗的道路,雖然累得不行,晏晴還是決定放棄搭車,改為步行。
一步一步地走在滾燙的地麵上,她的心情和她的腳步一樣沉重。
晏晴今年22歲,是J大中文係的研究生,暑假過後就讀研二了,同時她也是本係2010級古漢語專業學弟學妹的輔導員。這個班暑假期間申請留校住宿的學生隻有3個,從學校離奇失蹤的朱天餘便是其中之一。
雖然這起事件目前看起來跟她沒什麼關係,但她還是焦灼得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她無比希望朱天餘隻是出去旅遊或者到親戚朋友家去了,可是最後見到他的室友王鵬篤定地說,這不可能,因為囊中羞澀,朱天餘從來沒有離開過J市,此外他是孤兒,哪裏來的親戚?更何況失蹤那天早上,他曾說過會去圖書館看一上午書,然後中午去社會福利院看朱奶奶的,結果是他既沒回宿舍也沒去福利院。
校圖書館的管理員也信誓旦旦地告訴民警,暑假留校的學生少,早上8點鍾朱天餘第一個在圖書館門禁處刷卡進館,因此給他的印象很深,可一直到他下午下班,根本就沒看到朱天餘出來,為此,下班前他還特地在館內轉了兩圈查看,別說人了,空蕩蕩的連鬼影子都沒有。
因為失聯已經超過72小時,派出所的民警經過走訪調查,認定朱天餘失蹤,並做了失蹤人口備案。想到今天早上在朱天餘宿舍見到的那位哭得肝腸寸斷的老人,晏晴心口一陣一陣發緊。
哭泣的老人是市福利院的院長朱文琴女士,雖然不是朱天餘的親人,但卻勝似親人。朱天餘一生下來就被人扔在福利院門口,而他的身世即使放在福利院也十分坎坷曲折:他中途曾經被領養過三次,可三次都被“退”了回來,第一次收養他的養父母兩年後生意破產;第二次的養母不到一年就得了癌症;第三次時間更短,不到四個月,養父出*軌並與養母離婚。這一次的養母將他送回福利院的時候,他的小臉上、胳膊上全是被擰出來瘀傷。養母破口大罵天餘是掃把星之餘,還咒罵朱奶奶歹毒心腸,明知天餘是個禍害還慫恿自己領養,害得自己夫妻反目,罵完後拋下天餘揚長而去。朱奶奶把小天餘摟在懷裏,從此又當奶奶又當媽,辛辛苦苦地撫養他、供他讀書,12年來倆人之間的感情勝似親母子。
“小晏老師,天餘這孩子又懂事又乖巧,從來不在外麵惹事,也從來不亂交朋友,更不可能有什麼仇家,好端端地待在學校裏,怎麼就會不見了?!這孩子說話算話,說要回去看我就一定會去,絕不會不說一聲就亂跑,我真擔心,會不會是壞人把他給害了?!”朱奶奶越想越害怕,摸著朱天餘的衣服在宿舍裏放聲大哭,晏晴怎麼安慰都止不住。
其實晏晴也很想哭,這個身世坎坷的少年,學習異常刻苦,去年他以所在高中文科第一名的高分考入J大,全新的生活正在徐徐拉開帷幕,上天似乎剛要開始眷顧這個不幸的孩子,可誰想到竟又出了這種事!老天保佑!千萬別有什麼壞消息啊,天餘在人世間受過的傷害和痛苦,還沒有得到補償呢!
穿過一條人行道,晏晴終於走到了J大門口。暑假期間門口擺攤的小販走了大半,隻有幾個賣水餃麻辣燙的還在堅守,偶爾有一兩個留在學校沒有回去的學生出來買晚飯。雖然一整天沒吃東西,但是晏晴沒一丁點胃口,她沒有搭理小販們熱情的吆喝,直直地走進了學校大門。
進門就是一條寬闊的林蔭道,右手邊第二棵枝葉繁茂的梧桐樹下,是晏晴第一次見到朱天餘的地方。記得那一天也是今天這樣酷熱的天氣,9月16日~17日是新生報到日,她帶著幾個大二的學生在校門口舉著本係的大牌子迎接新生,其他25個新生早早地都由家長或者親戚陪著來報到了,可到了17日下午5點多,高考成績在本係新生中排名第三的朱天餘卻還遲遲不見蹤影。
眼看著夕陽就快沒入地平線,她趕緊打電話向係主任劉教授彙報,劉教授找出了新生通訊錄,讓她給朱天餘家打電話,晏晴打過去時卻發現,他家的聯係電話竟然是市社會福利院的總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