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輕車簡從,化作普通婦人,隻帶了花嬤嬤與兩個侍衛,悄然而來。
她在村口躊躕了好久,才跟在錢氏的身後來了葉家。
彼時青蘋正在院子裏看書,乍一看到她,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再一細看,才敢確定是她老人家到了,手裏的書“啪”地一聲掉落在地,她差點就要驚呼出聲。
長公主對她猛使了個眼色。
青蘋才生生地頓住了,她下意識地站起來,想要上前去迎迎她,可是一想到她曾經對她做的那些事,心裏就湧上無名的怒火,便又怔怔地站在原地。
錢氏是個有眼色的,見此情景,便知道來客的身份非凡,也不敢站在邊上偷窺隱私,急忙找了個理由走開了。
長公主身邊的花嬤嬤和侍衛也都知趣地退下了。
四下裏安靜得出奇,風兒拂過樹梢,跳起了翩翩的舞蹈。
長公主慢慢地走近她,在離她一丈遠的距離時站住了,她望著青蘋含怨帶怒的眼神,心裏猛地湧上濃濃的歉疚,夾雜著難以言說的苦痛和悲哀。
青蘋也望著她,半天沒有言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長公主才輕輕地歎了口氣,走過來拉住她的手,說道:“青蘋,你受苦了!”那一刻,她忽然落淚了。
她一直是堅強的,冷靜的,剛毅的,狠絕的,從來不為任何人、任何事掉眼淚的女子,卻在這一刻落淚了。
青蘋任她拉住她的手,那掌心裏的溫度刹時溫暖了她,臉色便也漸漸緩和。終歸到底,她身上留著她的血液,那是怎樣也抹滅不了的。
“青蘋,你能叫我一聲母親麼?”長公主殷切地看著她,眸子裏充滿了希望和乞求。
青蘋的嘴唇翕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頓了頓,她又道:“我要帶您去見一個人。”
長公主“哦”了一聲,麵色忽地黯淡了下來。她當然知道,青蘋要帶她去見的人是誰。年輕時候做下的錯事,總是需要麵對的。
她能夠有勇氣麵對青蘋,為什麼就不能有勇氣麵對他?那個男人,終歸也曾在她的心裏占有過一定的位置。那個時候的她,的確是動了真情的。
青蘋默默地在前麵走著,長公主默默地跟在後麵。兩人一前一後,不多時便出現在吳家的門前。
青蘋上前去叫門。
吳李氏出來開了門,見到兩人不免感到驚訝。
青蘋隻輕輕點了點頭,對她道:“你帶著人下去吧,我們有話要單獨跟老爺子說。”
吳李氏不敢停留,帶著滿腹的疑慮走開了。
青蘋領著長公主直接去了吳仲楠的臥房。
吳仲楠此時正躺在榻上小憩,絲毫沒有察覺到身邊來了人。
長公主站在榻前,靜謐了好一會兒,才顫抖地伸出手,拂上他的麵頰。他的眉目依然那麼地英俊,鼻梁還是那麼地挺拔,他的模樣與十七年前並沒多少變化,但眼角深處還是起了不少的皺紋。
往事曆曆在目,瞬間湧上長公主的腦海。
不得不承認,他曾經帶給她很多的快樂,那些個寂寞的日子裏,總是他陪在她身邊。華銘威並不愛她,他隻愛他自己,他之所以娶她,也不過是為了日後的飛黃騰達。
事實證明,他所要的,他已經得到了。
而她所要的,到現在也沒有得到。她除了空有鳳陽長公主的名頭,又還剩下些什麼?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差點失之交臂,甚至差點殺了她。
世界上又有哪一個母親,做得像她那般的失敗?
吳仲楠似乎感念到了她的存在,忽地睜開了眼睛,眼裏瞬間盛滿駭然的神情。他一眨不眨地盯著長公主,臉色因激動而漲得通紅。
長公主忽然從懷裏掏出一個玉瓶來,倒出兩顆藥丸喂給他吃下,又灌了他一杯白開水。
片刻工夫後,吳仲楠張了張嘴,發出了聲音,“鳳陽,是你!”
長公主深深地歎了口氣,輕聲道:“是我,仲楠,我來看你來了!”
這樣的場景,青蘋不想去看,她悄悄地退出了房間。
院子裏,吳李氏站在一株海棠樹下,望著那間屋子出神。
青蘋走過去,認認真真地問她道:“吳嬸,你愛過他嗎?”
吳李氏一怔,麵上露出深思的神情,真的愛嗎?嫁給他的初衷,不就是為了生存麼?可是在一起的日子久了,總是有幾分感情的。如今再來說愛,或者不愛,其實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人生一輩子,除了愛,還有責任。
他是她的男人,怎能棄他?又怎能容許別的女人搶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