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蘇楓診脈過後,麵上一片凝重之色,轉身對兩位殿下說道:“皇上勞累過度,需要靜養,先將皇上送回龍禦殿吧。”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底下的臣子們也都聽得清楚,便都放了心,隨著內侍監宣布——退朝,一幹人等便都陸陸續續地退出大殿。
這邊蕭翎琰二人急忙叫人抬來攆轎,將皇上一路護送回龍禦殿。
景蘇楓走下高台,拽了華辰軒一把,然後以眼色示意他跟去。
華辰軒猶豫了一下,終是跟在景蘇楓的後麵。
在去龍禦殿的路上,景蘇楓終於將實情對他說了。華辰軒聽得心裏驀地一沉,他沒想到,皇帝的身體已經糟糕到了這個地步,僅僅隻剩半年的生命了。
顯然,剛才在大殿裏,景蘇楓沒有說實話。大凡每任帝王的身體狀況,總是比較保密的,因為這不僅僅是皇帝個人的安危,而是關係到江山社稷的大事。在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之前,若是走露了消息,很有可能會引起一些陰謀和政變。
尤其是眼下這個敏感的時期。
龍禦殿裏,錦曦帝仰躺在榻上,他已經醒來多時,怔怔地望著華辰軒的背影,沒有說話。
華辰軒背對著他,站在窗前,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有些入神。
自己的身體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但是他並不害怕恐慌,隻是有些遺憾。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也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軒兒,你為什麼就不能接受朕的補償?難道真的要讓朕帶著遺憾離開人世嗎?
許是感應到了他的心聲,辰軒在此時忽地轉了身,麵向他走來。
“皇上,您醒了?”他的聲音平淡,眸子裏也沒有喜怒,似乎隻是在盡為人臣子的責任。
錦曦帝“嗯”了一聲,掙紮著想要坐起。
辰軒見狀,上前扶了他靠在軟枕上,然後就朝殿外喊道:“來人!皇上醒了,快把皇上的湯藥端上來!”
很快,有內侍端了湯藥進殿。
辰軒接過,一勺一勺地攪勻,然後又放到嘴邊吹了吹,再慢慢地喂給錦曦帝喝下。
錦曦帝麵上有些微地激動,那極苦的藥汁此刻在她喝來,卻是猶如蜂蜜一般的香甜。
喝過藥後,辰軒又拿汗巾替他擦試了嘴角的殘跡,末了道:“皇上好生歇息,微臣告退!”
“軒兒——”錦曦帝急忙叫住了他,又忍不住猛烈地咳了幾聲。
辰軒隻得站定,微微地皺了皺眉。
錦曦帝等氣喘得勻淨了些,才開口道:“軒兒,別走,陪朕說說話罷!”
辰軒看了看他,眸子裏湧上難言的情愫,“皇上想說什麼?”
“軒兒,關於你的母親,她,她是怎麼去世的?”錦曦帝猶豫了一會兒,終是問出了口。
辰軒冷笑,隨即嘲諷地道:“我娘啊,她受的苦太多,絕望而死——怎麼?皇上也會關心她麼?事到如今 ,不嫌太晚了麼?”
錦曦帝心裏猛地一痛,忍不住又咳出幾口血來。
辰軒定定地看著他,眼裏已有了幾分悔意。他不過是個病入膏肓的老人,何苦跟他計較太多?母親的在天之靈,隻怕也不願看到他對他這樣吧?
錦曦帝也在看他,滿臉哀傷痛苦的表情。
辰軒到底有些心軟,走過去扶了他重新躺下,又端了微溫的茶水讓他漱口,頓了頓,輕聲說道:“母親——她其實並不怨您,也從沒說過您一句半句的不好。她實在是個善良的女人,從來都是自己悲苦,獨自承受,也從沒讓我受半點委屈!”
錦曦帝長長歎息了一聲,雙目茫然地望向窗外,思緒似乎飄出了很遠。過了良久,才回應了辰軒的話,“是啊,她是個善良的好女子。朕記得第一次見她時,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她將自己身上僅有的銀兩全都給了一個賣身葬父的女孩兒,隻可惜她雖然善良,卻不夠聰明,渾然不知那小女孩其實是個騙子,專門以這種手段博人同情,騙人錢財。”
“後來呢?”辰軒忍不住問道。他其實對自己的母親知之甚少,他也想要多了解一些。
錦曦帝頓了頓,便又接下去說道:“那時朕還不曉得她是許大人的女兒,隻是覺得她傻得可愛,便叫人去打聽她的身份。再後來,朕和阿紀,哦,就是襄親王——朕還記得那個時候,我們倆總是偷溜出宮,為此沒少挨母後的訓……唉,一晃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往事不堪回首。
錦曦帝神情黯然,他忽然抬頭看向辰軒,“軒兒,你究竟想要朕怎麼做?才肯原諒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