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布多的媽媽死了。
戶頭有很多錢,他歪著頭數著存折上的數字,稍後愣了愣,又重新數了一遍。看來那女人的命挺值錢的,不……應該說,她的男人,都很有錢。
布多的母親結過很多次婚,他被逼著叫過十幾個男人爸爸,其中有好幾個他還沒記熟他們的臉,就已經跟母親離婚了。他一直是一個人住在近郊的小洋樓裏,母親隻是偶爾過來看看他。所以,自從他發現母親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的時候,心裏有些怔楞,盡管當時的他還很小,但他也知道,女人結婚,生子,都是很重要的事情,它會在你的生命中刻下很深的痕跡,一想起它,就會想起歲月。
可是,他的媽媽不會。
去銀行取了些錢,布多有些暈眩的看著明晃晃的陽光,忍不住伸手擋住,太久沒出門的後果就是一人多嘈雜起來,他就犯暈。
手裏拎著顏料,走過人行道準備去超市買上一周的果蔬,旁邊的店門被一個女生推開,那女生摟著她的男朋友笑嘻嘻的走開,布多抬頭看了看,是一間相館。拎著顏料的手緊了緊,眉頭又皺起來,腳步卻是一點都不固執的前行。
走了小半會,才停下來,轉身又走回去,推開了相館的玻璃門。門外的陽光照在他栗色的頭發上,發出一層淡淡的光暈。
店裏的姑娘呆呆的看著那男人精致過分臉,心跳不由得加快。
布多從錢夾裏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張有些泛黃的照片問“這個能幫我放大嗎?”
那姑娘說“可以,要幾寸?”
布多看了一圈店裏掛在牆上的照片,指著最大的一張說“就要這麼大的。”
“要裱框嗎?”
“要。”
門簾後走出一個男人,留著絡腮胡,看樣子近五十歲左右,揉著眼睛剛睡醒的樣子,拿過那張照片看了看,說“挺久了啊,保留的這麼好。很重要啊?”
布多點點頭,指著照片上兩個小男孩說“留下這兩個就好,其他的裁掉。”
那姑娘有些奇怪,看這照片是一家子啊,那兩個小男孩應該是兩兄弟,那坐在他們左右兩側的男人和女人應該就是他們父母了,哪有人……會把父母剪掉的?
姑娘奇怪的嘀咕了一聲“為什麼啊?”
布多轉眼看著她,嘴唇沒什麼血色的張合“照片裏,留下一個死的一個活的,才比較好看。”
留著絡腮胡的男人握著鼠標的手頓時停下來,電腦屏幕上沒修好的照片閃了一下,他轉頭去看布多“……誰死了?”
布多修長細白的手指,圓潤的指尖點在電腦屏幕上“這個女的,還有這個男的。”
店裏麵,兩個人的目光還沒有從那指尖點上的地方回過神來。玻璃門已經開了又合上,那纖瘦的身影無聲的離開了。
照片裏,那個男孩,還在。
那個女人已經死了,沒錯,她已經死了,布多握著畫筆的手突的垂下來,目光渙散的看著畫室正中央懸掛的那副巨大的照片“我在哥哥心裏,一定也死了……”
那些水彩,因為那種絕望的□□,全沒了色彩。
山路上急速駛來一輛黑色的跑車,流暢的繞過彎道,在悠長的隧道裏突地急刹車,留下幾道長長的痕跡。
男人煩躁的扯下領帶丟在一邊,點了煙含在嘴裏深深的吸了一口,隨後湊過身子吐在女人早已青白的臉上“你說什麼?懷孕?結婚?”嘁了一聲“真麻煩。”
商壁陽嘲諷的勾起嘴角,捏住女人的脖子“殺了你,就簡單多了。”
那女人拚命地搖著頭,窒息的流下淚來,酒紅色的卷發淩亂的散開,氣若遊絲的聲音一遍遍在車廂內響起“商……商……”
直到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眼睛泛白,男人才鬆開她,盯著她“別想用這些東西拴住我。”
女人一直在哭,拚命的喘息,在咳嗽,眼妝都模糊的不成樣子,像路邊搶食的野狗。
商壁陽嫌惡的看她幾眼“三百萬,明天乖乖在你那破房子裏等著,會有醫生一直——照顧你到痊愈為止。”
“商壁陽!”女人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尖利嘶啞聲音有些刺耳“三百萬!三百萬你就想打發我?他可是你的孩子!”
“你這個價,可是友情價。”商壁陽的手掌撫上女人的肚子,銀灰色的瞳眸危險的眯起“而他,一文不值。”
隧道裏的黑色車子,女人的絕望,堪比地獄掙紮的求生,沒有溫度的殘忍。
很多女人警告過她,最愚蠢的事,就是渴望拴住他,而更更愚蠢的事,就是利用孩子拴住他。
因為商壁陽根本不想留下後代。
因為商壁陽曾經說過“商家的血,髒的我不想碰。”
商壁陽最恨的,就是身體裏留著商家的血,那是他的恥辱,是他每晚無窮無盡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