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風吹水皺,幹儂底事,她們在那裏賤賣血肉,於我何尤。
我且探頭出去看車窗外的茂茂的原田,青青的草地,和清溪茅舍,叢林曠地吧!
“啊啊,那一道隱隱的飛帆,這大約是蘇州河吧?”
我看了那一條深碧的長河,長河彼岸的粘天的短樹,和河內的帆船,就叫著問我的同行者沈君,他還沒有回答我之先,立在我背後的一位老先生卻回答說:“是的,那是蘇州河,你看隱約的中間,不是有一條長堤看得見麼!沒有這一條堤,風勢很大,是不便行舟的。”
我注目一看,果真在河中看出了一條隱約的長堤來。這時候,在東麵車窗下坐著的旅客,都紛紛站起來望向窗外去。我把頭朝轉來一望,也看見了一個汪洋的湖麵,起了無數的清波,在那裏洶湧。
天上黑雲遮滿了,所以湖麵也隻似用淡墨塗成的樣子。湖的東岸,也有一排矮樹,同凸出的雕刻似的,以陰沉灰黑的天空作了背景,在那裏作苦悶之狀。我不曉是什麼理由,硬想把這一排沿湖的列樹,斷定是白楊之林。
三
車過了陽澄湖,同車的旅客,大家不向車的左右看而注意到車的前麵去,我知道蘇州就不遠了。等蘇州城內的一枝尖塔看得出來的時候,幾位女學生,也停住了她們的黃金色的英語,說了幾句中國話:“蘇州到了!”
“可惜我們不能下去!”
“But we will come in the winter.”
她們操的並不是柔媚的蘇州音,大約是南京的學生吧?也許是上北京去的,但是我知道了她們不能同我一道下車,心裏卻起了一種微微的失望。
“女學生諸君,願你們自重,願你們能得著幾位金龜佳婿,我要下車去了。”
心裏這樣的講了幾句,我等著車停之後,就順著了下車的人流,也被他們推來推去的推下了車。
出了車站,馬路上站了一忽,我隻覺得許多穿長衫的人,路的兩旁停著的黃包車,馬車,車夫和驢馬,都在灰色的空氣裏混戰。跑來跑去的人的叫喚,一個錢兩個錢的爭執,蕭條的道旁的楊柳,黃黃的馬路,和在遠處看得出來的一道長而且矮的土牆,便是我下車在蘇州得著的最初的印象。
濕雲低垂下來了。在上海動身時候看得見的幾塊青淡的天空也被灰色的層雲埋沒煞了。我仰起頭來向天空一望,臉上早接受了兩三點冰冷的雨點。
“危險危險,今天的一場冒險,怕要失敗。”
我對在旁邊站著的沈君這樣講了一句,就急忙招了幾個馬車夫來問他們的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