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感覺令他冷汗迸出,浸透後背。
死神為何而來?
菲爾德驀地抬起槍口,頂住安致遠的太陽穴——他在挾持者的懷中始終一言不發,安靜得詭異。
“有人來救你了,是嗎,博士?”他的語調依舊字正腔圓、教養良好,卻透著一股森冷與陰戾,“很可惜,如果他一意孤行,隻能帶回你的屍體。”
安致遠深鬱地望著他,晦暗中那雙靛藍如海的眼睛裏似有旋渦,吸引一切光芒。
“你願意為我陪葬嗎,菲爾德?”他輕聲說。
菲爾德槍口一顫。他可以現在就殺了他,但後果是賠上在場所有人的性命,也包括他自己——他甚至懷疑,因此而被徹底激怒的,來自死神的複仇,將會慘烈與恐怖到令人難以想象!
他沒必要拚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
“不。”菲爾德冷笑,“我們以後有的是見麵機會,不必急於一時。”
他轉頭對抱著安致遠的心腹說:“瑞恩,放他下來,用你的□□好好頂住他的腦袋,直到我登上飛機為止。放心,你的母親與妹妹,我會讓她們生活得像公主。”
那個叫瑞恩的青年臉頰肌肉抽動了一下,握槍的手指因用力過度而發白。“是,老板。”他低聲說。
菲爾德帶著剩餘的兩個保鏢衝到路旁,攔下一輛倒黴的車子,司機在槍口下倉皇逃竄。
瑞恩目送車尾揚塵而去,一個冰冷而堅硬的東西頂上他的後腦勺。
“丟掉槍,慢慢後退。”男人的聲音自幽暗中毫無前兆地冒出,充滿冷肅的血腥味。
瑞恩身軀一震,不由自主地遵從了這個命令。在他一點點退到三米之外後,頸後挨上重重一擊,黑暗瞬間籠罩了他的意識。
安致遠坐在地上,深深凝望隱沒在暗處的身影。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克製自己不在剛才那輪急速掃射中顫抖和驚叫——他以為窗後的人是他,那一刻緊張劇烈的心跳躍出喉嚨口,冷汗涔涔而下,眼前一陣發黑。
他幾乎再次昏厥,被抽空靈魂的恐懼淹沒。
“……蒼朗。”安致遠歎息著展開雙臂,似乎要擁抱燃燒的火光。
他的保鏢走上前,帶著滿身血與火藥的氣息,單膝跪地,將臉深深埋進他的肩窩。
呼吸,心跳,指間柔軟的發絲,懷中真實的觸感……他險些就失去了這一切!
在子彈橫飛中依舊巋然的身軀,因失而複得的惶恐微微發抖。
“對不起,對不起……”他喃喃地重複著這三個字,仿佛要用語言的沙粒,來一點點修補因自己的失誤造成的巨大空洞。“全都是我的錯,不該把你單獨留下……”
安致遠柔和地笑了笑,用力抱住他,“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的意願。”
蒼朗用手臂緊緊環過他的肩背,感受對方的心跳在自己胸膛上搏動。
一下,又一下。
如衝刷沙灘的白浪,急促而安寧。
天地俱已不在,隻有海潮聲,在相擁的兩人耳邊深沉湧動。
不遠處的警笛聲打破幻境,安致遠如夢初醒。
“我們回家吧,蒼朗。”
“好。在那之前,我有個禮物想送你,作為賠罪。”
“是什麼?”
蒼朗不答,抱著他穿過警燈閃爍的街道,從大廈的地下停車場乘電梯直抵頂樓。
天台上空曠寂靜,他走到邊緣,放下懷中的男人。
安致遠看著地板上冷硬危險的黑色輪廓,有些訝然,“你……”
“看遠方。”蒼朗說,然後把那隻完好的右眼,貼上□□的夜視瞄準鏡。
千米之外,一架私人直升機旋起呼嘯的氣流起飛。
蒼朗的眼睛離開瞄準鏡,從口袋中掏出一把浮土,鬆手。
夜風吹散塵沫,他看了看風向,心中有數,低頭重新瞄準。十字刻度線從高速轉動的螺旋槳往下壓,鎖定那根細細的輪軸右側,他沉靜地扣動扳機。
墨色夜空綻放出一朵驚心動魄的禮花,明亮而壯麗。
蒼朗轉頭,對安致遠微笑:“焰火,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