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安致遠從淺眠中驚醒。
這段時間他的睡眠很差,淺而警醒,夢魘連連,眼眶下青影難褪,就像從未真正得到過休息一樣。
他有時甚至分辨不清夢境與現實。
比如這兩天,他總是在孤獨的病房裏,嗅到另一個人的氣息,聽見他穩健的心跳,感覺他隔著空氣隱隱傳來的體溫。
我就快走火入魔了,安致遠苦笑,以至於幻覺叢生。
他不可能在這裏。
這隻是個太過逼真的夢。
“蒼朗,為何連夢中的你都吝嗇停留?”安致遠看著淺藍的天花板,喃喃自語。
窗外仿佛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
安致遠心悸,失聲道:“誰?”
他猛地拔去手背上的吊針,撲到床邊去夠輪椅。在幾次艱難的嚐試後,他終於把身體磕磕絆絆地挪到上麵,衝過去推開陽台的門。
闃無一人。
他不甘心,不願承認這是又一次從希望的雲端跌下的幻聽。
他在輪椅上抓住了半人高的欄杆,將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手臂,吃力地站起來,朝樓下三兩進出的人影端望。他的雙腳挨著地麵,卻沒有起到任何支撐作用,這種姿勢何其危險,隻要一個不慎的用力過度,便將翻過欄杆,從五層樓的陽台摔下去。
但他根本沒有考慮這些——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
一隻胳膊從身後攬住了他的腰身,耳畔的聲音隱含怒意:“從這掉下去,沒人接得住你!”
安致遠突然失去所有力氣,雙手從欄杆上滑落。
但他仍然站立,那隻手臂牢牢圈住他,提供他需要的全部力量。
安致遠全身戰栗,後背緊貼著火燙的胸膛,那熱度將他狠狠灼傷。
“抱緊點……”他聲音顫抖地說。
另一隻手臂環過他的肩膀,他嚐到了骨肉被擠壓的甜美的疼痛。
在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與比希望更多的失望之後,在幾乎被徘徊掙紮的痛苦淹沒之後,他終於再見到他。他的心被一種喜悅到極點的酸痛漲滿。
他的喉嚨裏堵著千言萬語,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從容釋放它們的渠道。
“……你不在的時候,我隻能坐輪椅。”安致遠咬住舌頭,該死,這話聽起來像埋怨,多麼破壞重逢的氣氛。
蒼朗無聲地笑。
安致遠幹脆自暴自棄,任性到底,“你寧可像個影子藏身黑暗,也不肯出來見我。”
蒼朗遲疑一下,無語。
為何不敢現身?看到他,那個隱秘夜晚發生的事就糾纏心底。他摟住他的脖子,貼上他的嘴唇,而自己居然沒有推開,居然真的忘情深吻,險些一發不可收拾——在他陷入夢境、意識不清的時候!
這簡直就是褻瀆,是趁火打劫!他對他做的事,跟那個下流無恥的按摩師有什麼區別?
他實在無法想象,當致遠冷漠地問他:“你是不是也有某種不正常的癖好?”的時候,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麵對。
好吧,就算致遠信任他,依賴他,這也不能說明什麼,更不能當成滋養自己欲望的溫床。
他是個了不起的科學家,擁有超越常人的智慧——雖然那更多地表現在工作,而非生活中——再加上年輕俊美的外表和獨特引人的魅力,隻要他願意,可以找到非常優秀的女人作為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