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不遠處的乍然巨響讓山鷹猛跳起來。他呸地吐掉險些吞進肚的口香糖,從腳邊撿起望遠鏡。
別墅騰起熊熊烈焰,硝煙一片,整棟實驗室大樓化為廢墟。
“分量有問題,外行。”山鷹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安致克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庭院草坪上,山鷹移開視線繼續搜尋,卻始終沒有見到那個想象中的身影。
他的臉色漸沉,“靠,不會吧,陰溝裏翻船?”
海風勁急,他的後背卻滲出冷汗,喃喃道:“丫的蒼狼,別玩老子,快出來……”
片刻後,山鷹放下望遠鏡,瞳孔漆黑冰冷。
他紋絲不動地站著崖頂岩石上,灰色長風衣獵獵作響,仿佛俯視地麵的巨大鷹隼,瘦削的臉上一片淩厲殺意。
幾分鍾前從別墅開出的白色豐田汽車,正在漫長的海灣公路上行駛,遠遠看去,恰似一隻奔逃的兔子。
山鷹冷視著它,從掛在脖頸的皮繩上,拽下一顆子彈。
金色彈身經過精心打磨,線條流利,錚亮異常。
即使曾經麵臨彈盡糧絕的困境,他也從未動用過它。“這是你的護身符。”退伍時,蒼狼將親手打磨的子彈送給他,這樣說道。
護身符嗎,已經不需要了。山鷹閉了閉眼,鬆開掌心,將體溫尤存的子彈裝入□□。
隻是一顆造價兩塊錢的金屬而已。
“安致遠的命值五十萬美金,而你,”他扣動扳機,看著那輛車衝出路邊護欄,劃出一條沉重的弧線,落進餘暉閃耀的大海,“隻值兩塊。”
放下槍,山鷹仰頭望天。
明麗的藍色刺痛雙眼,他眨著幹澀的眼皮,發現沒有絲毫可供滋潤的液體。
竟然忘了,早已無淚可流。
他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幸地籲了口氣,開始收拾武器。
聽說‘專家’快到了,這裏不是久留之地,以後也不會再回來了吧。拎著一個半舊的黑色皮箱,山鷹慢慢走下懸崖。
風很大,他對著空氣低聲說:“走了,兄弟。”
我……還活著嗎?安致遠意識模糊地想。
半沉半浮在膠著的液體中,四肢渾不著力,發不出聲音,連一個細微的念頭在神經中傳遞都那麼吃力。
爆炸的氣浪摧毀一切,那個把他緊抱在懷裏的男人,被氣浪掀翻依舊用身軀覆蓋他的男人……蒼朗,怎樣了?
想要問清楚,想快點醒來,但是……
“心室纖顫!”李東明叫道,從護士手中接過除顫器。
電擊下的身軀像離水的魚彈跳起來,監護屏上的直線尖銳地抖動了一下。
“繼續!”
“加大電功率,400Ws!”
“利多卡因50mg靜脈注射!”
安致克覺得自己的心髒也在這一聲聲催促中抽搐著。他把前額抵在灰冷的牆壁上,強迫自己不去聽,不去想。但恐懼感是如此無孔不入,從每寸皮膚鑽進,冰針般在體內攢動,刺得他瑟瑟發抖。
一閉上眼,就看見那具枯槁的骸骨,黑洞洞的眼窩朝他冷笑,詛咒般的聲音回蕩腦海,“你想要的東西,永遠得不到。就算費勁心力抓住一時,也會馬上失去……”
——閉嘴!你給我閉嘴!安致克用力抱著疼痛欲裂的頭,無聲地嘶喊。
房門終於打開,李東明走出來,摘下口罩,眉目間隱著一絲疲憊。
安致克深呼吸,迅速調整好表情。
在他逼視的目光中,李東明不安地開口:“安博士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不過……”他猶豫了一下,接著說:“我建議立刻送醫院做外科診斷。”
“外科?”安致克皺起眉,“你是說他需要動手術?”
李東明臉色凝重,“由於受到爆炸衝擊波影響,他的心髒無法恢複正常搏動,已基本喪失排血功能,目前隻能用起搏器和呼吸機維持。”
安致克全身一震,“這麼嚴重?”
終於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真不容易啊,老板!醫生在心裏吐槽。
“總裁,您看……”
安致克轉身望向窗外,向來挺拔的肩背,仿佛被某種情緒壓垮似的,顯得頹然而沉滯。
“立刻送去醫院,請最好的外科醫生。”
李東明鬆了口氣,走了幾步,又回頭道:“對了,另一個……多處外傷,腹腔內出血,還在昏迷中,是不是也一起送醫院?”
“隨便你!”安致克不耐煩地說,“叫所有人都給我滾,讓我靜一靜。”
夕陽從窗口沉下,房間內逐漸黯淡,一種墨色般的死寂自這個男人的背影中曼延開來。李東明忽然感到一陣徹骨涼意,打了個冷顫,迅速離開了這棟令人窒息的別墅。
安致遠睜開雙眼,雪白的碎片在他眼前搖晃,慢慢拚湊成天花板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