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白天,異常的悶熱,整座城市猶如被塞進了一間桑拿房中。
手機依然保持著沉默。
我想著周四那晚回到宿舍就接到了白先生打來的電話,說給我繼續放假,要工作時會通知我的。“如果經濟上有困難的話,可以隨時聯係我。”最後,他說完這句就掛了電話。
我不確定他的那通電話是否還有其他含義,很有可能我已經被炒魷魚了。如果真是這樣,我或許會鬆一口氣。
這一個多星期讓我活得特別沒有真實感:與世隔絕的大豪宅,天真無邪的大小姐,特殊的高薪職業,女仆的辛酸感情故事……這一切讓我感覺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那個世界離我實在太遠。
我的存在與消失絲毫不會影響到他們的生活:白先生還會繼續寵溺白薏,白薏還會繼續等待著她的母親,羅俊還會繼續盡心為白先生工作,未星夢……這段插曲的出現應該是遲早的,隻是恰巧在這個時候我匆匆路過。
那個世界的事與我不相幹。我也沒有必要為那些事煩惱。眼下,我更在意的是……
我有種奇怪的感覺,周圍的人與事物發展讓我越來越覺得陌生,熟悉的外表下不知潛藏了多少未聽聞的故事。還有曾幾何時沒有寫上結局的青春劇,如今也看似要衝出時光的沙塵。
心亂如麻。思緒被各種瑣碎雜事牽扯著,已經卷成了一團渾濁。
躺在漆黑的寢室裏已經很久了。王同同的鼾聲早就讓我聽厭了,大腦也有些疲倦,應該馬上就要入睡了。
然而,手機震動了。
“喂……”白薏在那頭傳來了幽幽的聲音。
我趕緊跳下床,小心翼翼地來到走廊裏。“怎麼了?你怎麼……”“噯,邱楓。我想求你一件事。”她的聲音依然是那麼微弱。“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我有些慌。我從來都沒聽過白薏說話如此委婉,還有些無力。“邱楓,過來,好嗎?”我有些急了,她的語氣就像是個病危者在呼喚一樣。“你到底怎麼了?別嚇我……”“邱楓,現在來我這兒,好嗎?快一點。”“你……”“我想見星夢。”她短短的一句話仿佛觸動了我的心弦。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知道已經很晚了,明知道午夜是有多寒冷,明知道那個世界其實與我毫不相幹……我卻執意要去執行這個荒唐的命令。室友們都已熟睡,我也不好意思去吵醒常致遠借取他的自行車鑰匙。隨意套了件上衣,趁著樓下看門大爺關門前衝了出去。大爺也隻是奇怪地瞄了我一眼。……“小夥子,前麵過不去了。”出租車司機把車停在了岔路口。“前麵不有條小路嗎?你看……”我指著那條林蔭小道,它是從馬路的一側延伸出去的。出租車司機古怪地看著我,像是在看什麼奇珍異獸一樣,“那裏進不去的。”“進不去?師傅,相信我,車子能開的,路不窄,真的。”“哎哎,不是。”出租車司機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出租車不能開進去的。小夥子,你下不下車?還是繼續走?”我無奈,隻好付了車錢下了車。午夜的風越來越冷了。拚盡全力的奔跑令我胸悶,腳底、大腿不時地傳來酸痛感,耳邊是風聲、心跳聲。周圍很暗,我也拿捏不準自己奔跑的速度,或許快得驚人,又或許慢得離譜。反正一切還與那時一樣:前方的能見度很低,兩邊的水杉樹都遁入了暗影,遠方那一點光永恒不變……透過樹影的空隙,遠處是一座座低矮的土丘,連綿起伏。我想起了那個夜晚,那個女孩,她的麵容、她的那些話在我的腦海中翻滾著。此時的天空是灰土色的,沒有星星。在這條路上,我想了很多,開心的、難過的,回憶又或是展望,在不知不覺間,身上的疲勞再也傳不到我腦中……“喂,我已經到了,上回的小鐵門那兒,你出來了沒?”我站在大樹下,腳底撥弄著落葉。“你進來。”“我進來?”“他不會準許我出來的,你來接我。”“可是我怎麼進來?門口不是有保安嗎?”“上回我怎麼出來的,你就怎麼進來。”“爬樹?”“快一點,不然就晚了。”她說完就掛了電話。我從沒爬過樹,連梯子也沒爬過幾次,有些恐高。爬到牆壁的高度費了我不少功夫,腳底好多次蹭去了樹皮,嚇得我冷汗一陣又一陣。牆內側緊挨著一座假山,下去時方便多了。“城堡”就在眼前,即使在這深更半夜也燈火通明。我深吸了一口涼涼的空氣,那是草木的芬芳、土壤的味道,還有又痛又麻的感覺從右臂的一側傳來。我仔細地查看起痛覺傳來的地方,磨破了一塊皮,想來是剛才抓樹幹時留下的。白薏的下一個電話來得很及時,我還正在考慮怎麼“潛入”白家。“來了沒?我怎麼看不見你人呀?”大小姐的聲音有些不耐煩。我躲在大門前台階下的草木叢中聽著電話:“問題不在這裏,首先我該怎麼進房子?而且這麼大一個地方,我到底該怎麼找到你的位置啊?”“唉,笨死了!”一會兒,我聽到她在電話那頭好像打開了門。“李嬸,我想洗個澡,幫我準備一下洗澡水……”又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她在電話裏說道:“你到東邊的小門那兒去接應我,快去。”之後,電話裏隻有腳步聲了,她沒掛電話,或許是忘了。我找到了那扇小門,那塊地方很暗,周圍的窗戶裏都是黑的,我便靠在旁邊的牆上靜靜地等待著。我沒主動按下結束通話,一直把聽筒放在耳邊。她的腳步聲很輕脆,時而快時而慢,時而停下來稍稍等待。“邱楓,你還在嗎?”電話裏再次傳來了她的聲音,顯然是故意壓低了聲線。“在的。”“是在東邊的小門那兒?”“嗯。”“我要打開門咯?”“哦。”應著這段對話,我旁邊的那扇門傳來了“咯吱咯吱”的開鎖聲,不一會兒,小門開出了一條縫。“……邱楓?”裏麵傳出了白薏小心翼翼的低聲。那一瞬,我感覺我的心髒猛然一顫,隨之心跳加劇,那種悸動是前所未有的。這一聲與電話裏傳來的完全不同,讓我感到白薏似乎就在我身邊,腦海裏都是她的影子。也隻不過是三天的時間,我竟然感覺如隔三秋。可我很快就把這種感覺拋出千裏之外了,那對於我來說是十分無意義的。“我在。就在這兒。”我有意說兩次,怕她沒聽到。“啪嘰”門縫開得更大了,隨即一個小巧玲瓏的人影迅速從裏麵鑽了出來。她穿了一件寬大的毛茸茸的外套,裏麵卻還是一件單薄的白色連衣裙,腳上的運動鞋鞋帶都沒係,顯然出來得很倉促。白薏露出一對虎牙對著我得意地笑了笑,然後她又轉身躡手躡腳地去把門輕輕推上。然而,門沒被關上。我看到白薏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接著,門裏麵突然燈火通明。“薏兒!”白先生那特有的渾厚聲音從門裏麵傳出。白薏皺起了眉頭,似乎也沒打算反抗,緊咬嘴唇後退了兩步,伸手把門開到了最大,望著裏麵。“這麼晚了,你想去哪兒?”“哼!”白薏把頭歪向一側。“這麼晚出去……難道說……”腳步離門越來越近。“走開!”白薏突然張開雙臂擋在了門口,狠狠地瞪著裏麵。腳步聲停止了。稍稍沉默了會兒,隨後,腳步好像離門而去:“薏兒,進來,我想和你談談。”“談什麼?不想談!我現在很急。”“就說幾句,不需要多久時間。還有,小邱,你也一起來吧。”隨之,腳步聲逐漸消失在走廊中。我知道,白先生猜到我在門外是必然的。我走過去輕輕拍了拍白薏的肩,看她還是一副倔強的樣子,隻好無奈道:“走吧,白先生肯定不會為難我們的,相信我。”白薏鼓起臉來,轉而瞪著我,似乎在抱怨我的不爭氣。“如果白先生真不想讓你去,現在就已經把我趕回去了,對吧?”其實,說這句話時我沒任何底氣,或者說,我隻是想安慰安慰白薏。事情發展成這樣,白薏幾乎不可能會被允許走出白家大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