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恩公的吩咐。”
“嗯?”
“作別恩公之時,在下曾和恩公提及仰慕郢都上京繁華,想去遊曆一番,當時恩公若有所思,隨即便道在下這般裝扮,隻怕遲早引人注意,若有人前來問詢,不妨以此答之,並代他轉告一句話。”
“什麼話?”秦長歌上前一步,目光灼亮。
“願卿安樂於廟堂之高,則某怡然於江湖之遠。”白衣人複述著那句話,神色微微恍惚的想起那日秋日朗空之下,山穀中紫菊開得葳蕤,恩公立於一片深紫淺紫明紫之中,執杯淺笑,目光晶瑩。
風拂起他黑發白衣,神姿超逸,宛如天人。
而他那一刻懷念而悵然的神情,看起來像是一首曆經滄桑的七言古律,句句都是紅塵積澱,句句都是滄海歌吟。
他那時居於山坡之下,出神的仰望著那個神般飛揚的男子,想著是什麼樣的人,能讓這樣的人這般目光牽縈的思念,而天下又能有誰,配讓他這般避世紅塵,卻又念茲在茲,不可或忘。
他是江湖之遠更遠處的一島蓬萊,而滿身風煙的塵俗之人,怎能走進那世外桃源?
白衣人深深看著秦長歌……是他嗎?或者,是她?這個衣著普通卻風神高貴的“男子”,是他一直懷念卻又不見的人嗎?
“江湖之遠……”秦長歌緩緩重複,目光裏亦生起一般的悵惘牽念,迷蒙如這突然黯沉下來的天色。
素玄……終究還是不願回來。
卻又知道她擔心他,知道她必然會找他,於是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他一切安好。
這個一生為他人設想,而輕擲自身悲歡的男人!
白衣人迷惘的看著秦長歌,輕聲道,“你是……”
“拿下他們!給我關到郢都府去!”
底下突然起了一陣哄鬧的聲音,夾雜著快速奔行上樓的雜遝的腳步聲,腰刀和鎖鏈撞擊在一起的清脆聲響,舞妓被大力推到一邊發出的哭叫聲,轉眼間安靜的天上居再次亂成一團。
搶在最前麵的是剛才被踢下樓的吳德昇,鼻青臉腫冠斜衣亂的吳七公子再也沒有了先前貴胄子弟的榮華風度,濕淋淋扭曲著臉,指著秦長歌大吼,“就是這兩個小子,劉推官,他們當街毆打本公子,殺傷我家將十六人,你給我定他個殺傷人命之罪,我要親手砍他的腦袋!”
劉推官抬眼看看秦長歌等三人,見他們不過普通百姓裝扮,遂指定了三人叫道,“來人呀,給我拿下!”
蕭玦一聲冷笑。
難得和長歌出來逛街,不想卻被這些惡少壞了興致,眼看著長歌神色黯沉,蕭玦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一群混賬東西!
上前一步,蕭玦就想一腳踢死那個瘋狗一樣狂吠的家夥,秦長歌突然一伸手拉住了他,俯首看著吳德昇,淡淡道,“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現在帶著這群草包退下去,我可以既往不咎。”
“呸,死到臨頭還胡吹大氣!你算個什麼東西!”吳德昇一口濃痰吐在地下,跳腳大喊,“抓!給我抓!”
秦長歌冷冷看著他,伸手,一招。
又是一陣急速腳步聲響,這回卻更為齊整,步法落點快捷有力,帶著殺氣凜然的韻律,樓梯上快速的一片片閃過青色的軟甲和紅色的刀纓,如一道青色鋼鐵洪流,轉眼間堵住了所有上下通道。
這些人眼神銳利,氣質精悍,正是內廷侍衛精練高手。
數十名最精悍的侍衛將郢都府的衙役團團反包圍,隨即刷的轉身,齊齊向秦長歌跪下。
“陛下!”
又向蕭玦叩首。
“帝尊!”
宛如一個晴天霹靂打在頭頂,吳德昇眼前一黑,晃了晃,一時連站也站不住,踉蹌著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本就因為受傷而氣色焦黃的臉瞬間不似人色,他驚恐的張大嘴,卻隻能發出哭泣般的荷荷之聲。
劉推官兩眼一翻,咕咚一聲,直接暈了。
那白衣人也驚得連退三步,怔了半晌才急急一撩衣襟跪下,連連頓首,“請恕草民衝撞無禮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