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卷 粘貼破碎的鏡麵 -31-我們,撕心裂肺(1 / 2)

何為痛苦。

何為絕望。

曾經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的人們創造了一個又一個難以形容的詞彙,同時讓後人找不到更為精確的描述來形容自己的心。這些詞或許被視為一種標杆,可對很多麵臨巨大變故的人而言,任何字眼都無法形容瀕臨崩潰的心境。

薩裏耶記得母親離開宮殿後,從大街小巷流傳出的各種詭異流言。

曾經對她敬佩、仰慕的人們忽然之間把她視為洪水猛獸——人人自危,又有誰會在乎處於輿論浪尖的人是自己多麼熟悉、地位多麼崇高的對象。

她不為人知的血統正在逐漸暴露,而她像瘋了似的,完全不收斂自己的行徑。

緊接著,薩裏耶迎來了人生第一次巨大衝擊。

“捕獲?”

他從父親桌上的文書裏看到這樣的字眼,現任家主,他和伊薩姆的祖父已經對父親下達了捕獲克洛維耶·洛特·曼德拉的命令。

父親捂著臉發出重重的歎息,薩裏耶隻覺得手腳更為冰冷。

有很多問題想向父親發問,卻不是時候。

為什麼是捕獲。

母親已經變成“怪物”了嗎。

難道祖父不知道母親的真實身份——好吧,即便是不知,為什麼用上了這種像是捕捉凶惡猛獸的字眼,還是對他們的父親親自下達的命令。

在這位鮮少見麵的老人眼中,他們的母親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說得更遠一些——

他和伊薩姆,在他眼中是什麼樣的存在。

被當做怪物對待的母親,她生下的孩子在家主看來也是怪物嗎?

薩裏耶胸口止不住地疼,他很想向父親嚎啕大哭,他真的受不了這種潛移默化的誘導,好像地上擺著食物,迫使他們一步步朝其他人理想的路徑前進,誰又能知道前方等待著的是神是魔。

但他還是忍住了。

正值壯年的父親鬢角已經爬上絲絲白發,眼眶更為凹陷,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沉默寡言。

他所感受到的東西比自己所理解的更加沉重。

身為一個懂事的兒子,他所做的隻是用自己不算豐富的詞彙量顛來倒去安慰父親,試圖用孩童的天真無邪讓他重拾對生活的信心。

“你們的母親……已經被帶回來了。”

艾敏的聲音仿佛失去了靈魂。

“要去看看她麼?薩裏耶。”

他很想點頭,卻終究遲疑。

艾敏笑了笑:“她現在誰都不想見,她隻想離開這。”

“父親……”

薩裏耶紅著眼眶。

“您還有我。”

艾敏一愣,溫熱的淚水從眼角落下。

他揉了揉薩裏耶的腦袋。

薩裏耶是很多人眼中的小太陽。

隻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被溫暖所眷顧之地。

他帶給身邊人的永遠都是溫柔與毫無棱角的包容,仿佛一切都能被原諒。

可誰又能幫助薩裏耶站起來。

誰又能銷毀他的絕望。

·

這裏是充斥著罪惡的宅邸地下。

他們帶著幾個還算信得過的士兵闖入。

薩裏耶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在滲透著一絲腐臭氣味的黑暗房間裏,被鏽跡擁抱的巨大鐵籠中坐著的那個衣衫襤褸、閃爍著如同野獸般亮藍色雙眼的孩子。

在來到這裏的途中,他看到過好幾間關押著孩子與孕婦的房間,但沒有哪一間比這間更驚悚。

他打開房門的時候,蜷縮成團的小身影正劇烈掙紮,為了從籠子裏逃出去一次又一次撞擊鐵條,把自己搞得頭破血流。

“……伊……薩姆……?”

薩裏耶顫抖著念出這個名字,籠子裏的家夥立刻不動了。

然後,一隻鮮血淋漓的手握住鐵條,肮髒的臉湊近。

就是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還有那對讓自己沉淪的眼睛。

這個房間比薩裏耶想象得更為恐怖,房間的各個角落遍布著屍體的殘骸,當他們剛進入時,法裏斯·哈迪已經眼疾手快地將一擁而上的猛獸們處理幹淨,鮮血與粘稠彙聚的地方正是那個鐵籠。

他就像無法馴服的猛獸,被關在籠子裏消磨意誌。

那頭漂亮的淺金發在血塊的汙染下凝固成一塊塊,薩裏耶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地洶湧而出。

哈迪劈開了籠子上的鎖頭。

伊薩姆還維持蹲著的姿勢,就這樣抬頭看著薩裏耶。

他的眼中充滿憤怒與黑暗,直到薩裏耶的眼淚不斷低落,那雙失去活力的眼中突然帶上星點光芒。

伊薩姆張了張口,隻發出沙啞的單音。

薩裏耶踩過柔軟滑膩的內髒,跪在散發陣陣惡臭液體上,向伊薩姆伸出手。

才十幾日不見,他已經瘦了整整一圈。

“伊……伊薩……”

“……”

“伊薩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