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遲早是殿下的,他如今已經給出了一個機會,他要幫她抓住。
華瓊要幫魏知複國,是為了報當初魏知對他夫妻的恩情,但是這麼多年來,燕氏對魏知的支持和華瓊的付出,已經足夠回報,不應再拿最後的性命來陪。
人總是自私的,他燕懷石,沒有野心壯誌,隻望能和妻兒海外安閑到老,隻望不要再和妻子聚少離多,隻望華瓊回到他身邊,給他生一個屬於他的孩子。
而不是這樣,天涯相望,越行越遠,然後某一日在海的那頭,聽見延遲了很久傳來的她的死訊。
不,不。
燕懷石吸一口氣,將信紙拋入海中,站起身來,道:“我跟你們走,但是讓我兒子安全離開。”
寧澄笑得很開心——殿下交信給他時,就說一定會是這個結果,交代過他,隻要帶走燕懷石即可。
殿下說,燕懷石出身商家,自幼受燕氏欺負,那種生存環境,靈活謹慎有餘,血性忠誠不足,且燕懷石秉性柔弱,不然也不會被燕氏欺負那麼多年而步步退讓,所以他一定會選擇回去,勸回華瓊。
殿下看人,果然從來就沒有錯的。
殿下堵燕懷石,果然路線也是極準的。
“好。”他答得幹脆,並揮手示意屬下放開缺口,讓燕懷石過去。
鐵衛首領皺眉看著燕懷石,眼神裏掠過一絲不滿,為了護持他父子逃走,血浮屠出動的豈隻是他這一路?還另有三路疑兵,至今還吸引著官兵到處亂繞,在追捕中也有傷亡,更不要說一路製定計劃花費的心力人力和物力,眼下雖然看起來在海上僵持,但也不是沒有後手,這人卻被人一封信就說動放棄,當真怯弱得很。
他不知道,武力並不能給人心靈上的保障,世間最強的殺招,永遠都是攻心。
“燕家主……”
燕懷石霍然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橫在自己脖子上,厲聲道:“我本就不想走,我和華瓊已經一年多沒見麵,不見她一麵就走,我死也不甘!”
鐵衛首領眼神縮起,冷冷看著那柄匕首,隨即搖搖頭,道:“如您所願。”
他一揮手,對方一艘小舟緩緩劃了過來,燕懷石上舟前,摸了摸燕長天的頭,道:“別哭,爹爹去接你娘回來。”又轉頭誠懇的道,“拜托先生。”
鐵衛首領淡淡道:“你放心。”
他看著燕懷石登舟而去,長歎一聲,對身側屬下道:“回報主子,事情果然有變,請酌情準備第二套應對計劃。”
長熙二十年三月二十一,閩南周城。
這是閩南周邊最後一個沒有被攻克的城池,隻要周城打下,已經在隴北境內率領“青陽教”教眾起義的杭銘,便可以和華瓊打下的勢力範圍相接,將隴北大部和整個閩南收入囊中,並借助最靠近內陸的周城,向內陸進軍。
華瓊的大軍已經擴充至二十萬,南境百姓久駐大軍,早已受夠苛捐重稅之苦,戰爭中大量百姓被充作民夫拉作壯丁,家家戶無餘糧衣不蔽體,還時常被兵匪掠奪,早已民不聊生,血性男兒又對火鳳受到的不公待遇而義憤填膺,一路上不斷有人加入,華瓊和杭銘分兵之後,各自的隊伍人數不僅沒減少,還在滾雪球般不住壯大,不過真正的實力精兵還是她自己的火鳳嫡係,助她一路勢如破竹,直至閩南最後的周城。
周城隻能算閩南一個中等城池,守軍兩萬,不是火鳳一合之敵。然而當華將軍率大軍如鐵,拍馬提槍而來,準備像以往一樣,連陣法都不必擺一陣猛攻上城牆時,突然在城下停馬勒韁。
駿馬長嘶,人立而起,揚起的前蹄將一抹陽光燦爛的踢飛開去,陽光下女將眯起眼睛望著城樓,眼神冷峻而又充滿不可置信。
那裏,嚴陣以待的士兵之前,一人麵色蒼白,五花大綁於旗下,正激動的看著她。
她的夫君,燕懷石。
華瓊的臉色,一瞬間也白了白——不是早早的叫他離開了嗎?不是派出血浮屠最精英的衛士來送他父子走的嗎?身在危險帝京的鳳知微,不惜將自己最精銳的手下派出去送他,怎麼還會被俘入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