縝密、狠毒、時間事機,拿捏得天衣無縫。
慶妃猶自在笑,仰起的鮮血淋漓不辨五官的臉看來猙獰如惡魔,這是她一生裏最得意之作,每當想起便覺得能將鳳知微和寧弈玩弄股掌之上,實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咻!”
一柄長箭狠狠穿透慶妃背心,來勢之猛,穿過慶妃身子,猶自將她串在箭上,向前一衝,活活釘在地上。
慶妃笑聲戛然而止,在箭上艱難回首,口鼻流血,眼睛裏瘋狂的笑意未絕。
高台上,寧澄重重扔下手中的弓箭,狠狠的用腳踩了踩,大聲道:“我忍不住了,請陛下懲罰!”
軟輿上寧弈一言不發,緩緩抬手捂住了眼睛。
宮門二層上鳳知微將臉埋在顧南衣背心,一任熱淚奔流。
“該死的都會死。”戰旭堯森冷的聲音響在眾人頭頂,“顧衍,今日便在皇城之上,將你我舊怨了結吧!”
他一步跨出,樓上所有人都覺得迎麵的風烈了烈。
猛烈的風裏多了些濕冷的東西,細細碎碎卷了來,漫天裏像碎了一地紙錢。
下雪了。
碎雪無聲無息自深黑蒼穹深處奔來,飛旋在宮門樓頭,卷近戰旭堯身前時便不再散漫飄舞,那黑衣男子矗立巍巍,雙手虛抱如懷山,那些雪片在他真氣的漩渦裏盤旋凝結,一點點化為碎雪飛杵,在他身前縈繞,呼嘯來去。
顧衍卻是另一種情狀,他已經放開了姚揚宇,對著這生平大敵,神情凝重而步態自如,一腳前一腳後,無聲慢慢抽出腰後一柄金色軟劍。
兩人雖然對麵而立,但殺氣便如這午夜霧氣,已經無聲無息蔓延,四麵的兵士都被凍住了般,在原地走不得逃不得,連顧南衣身子都在微微顫抖而無法抽身,他為了帶鳳知微走,受凍病發力竭,此刻已經是強弩之末,一時竟也無法脫離兩大高手的爭鬥圈。
顧南衣也沒有想到脫離,他站在那裏,怔怔的看著那兩人,他再不愛思考,此時也明白一切,顧衍,他的父親,他此生唯一的親人,此刻正在他眼前,和人作生死搏鬥。
那是他的父親,那是血浮屠的叛徒。
他早早擔負起血浮屠使命,他將一生都獻給血浮屠誓言保護的人,他二十餘年生命裏專一恒定永無更改,他以為這是規則這是命定這是不可撼動,然而突然他見到父親,然後還沒來得及欣喜或怨怪,突然便知道,他的親生父親,是血浮屠的敵人。
顧南衣靜靜立在那裏,手指卻突然開始顫抖,心海深處有什麼在蒼涼的轟鳴,撞向堅實如一的心防,裂出道道痕跡,生痛。
這是不是人們常說的,命運的諷刺?
原來如此酸疼,如此涼……
眾人中隻有兩個人,沒有注視這戰場,一個是在顧南衣背上的鳳知微,她靜靜伏著,長長的睫毛垂下,臉色漸漸泛出透明之色,一個是遠遠高台上的寧弈,他在落雪高台之上,遙遙望著鳳知微的方向,眉宇間透出微微的青。
一刻的沉默難熬,一刻之後,充斥天地間的殺氣爆發!
“殺!”戰旭堯一聲厲喝,手臂一揮,化雪成杵,雪杵攜著龍卷風一般的威勢破空而來,當胸對顧衍撞到,那巨杵所經之處,三丈之外人群頭發倒豎,樓角燈籠齊齊一歪燈火一暗,啪的一聲,紙麵裂碎成千百蝴蝶。
“去!”金光一閃,顧衍的劍後發而先至,劍光一亮間已經暗掉的燈火突然大亮,四麵劈啪碎裂之聲卻更響,這回碎的是地麵,堅固的青石地麵蛛網般裂開,像一道道猙獰的裂口,直逼戰旭堯腳下。
戰旭堯冷笑迎上,雪光和金光轟然碰撞,光芒裏兩道人影翻騰起躍,快如極光,招式幾乎無人看清,兩人所經之處,諸物全毀,隨著他們的快速移動,一截一截的欄杆有如冰雪在陽光之下融化般無聲靜默的坍塌,而落地後,兩人每踏出一步,地上便是一道深長的裂縫,灰塵漫天,全部激射到樓上樓下人們的腦袋上。
高台上寧弈看著兩大高手的戰場,皺起眉,低低道:“叫他們住手,不要傷了……”
他沒有說下去,寧澄已經大叫,“給我攔下他們,不許打!”自己也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