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雷雨(話劇節選)(1 / 3)

曹禺

曹禺(1910—1996),原名萬家寶,生於天津。在南開中學和南開大學求學期間,加入了“南開新劇團”,曾主演過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和莫裏哀的《慳吝人》等名作。1930年曹禺從南開大學政治係轉入清華大學西洋文學係學習,畢業前夕完成了處女作也是成名作《雷雨》的寫作,翌年在《文學季刊》上發表。1935年中國留日學生在東京把《雷雨》搬上舞台,引起人們的廣泛注意。《雷雨》的問世標誌著中國話劇的成熟。曹禺著名的作品還有《日出》、《原野》和《北京人》等,這些劇作的發表奠定了曹禺在中國話劇史上的不朽地位。

第四幕

周宅客廳內。半夜兩點鍾的光景。

開幕時,周樸園一人坐在沙發上,讀文件;旁邊燃著一個立燈,四邊是黑暗的。

外麵還隱隱滾著雷聲,雨聲淅瀝可聞,窗前帷幕垂下來了,中間的門緊緊地掩了,由門上玻璃望出去,花園的景物都掩埋在黑暗裏,除了偶爾天空閃過一片耀目的電光,藍森森的看見樹同電線杆,一瞬又是黑漆漆的。

樸(放下文件,嗬欠,疲倦地伸一伸腰)來人啦!(取眼鏡,擦目,聲略高)來人!(擦著眼鏡,走到左邊飯廳門口,又恢複平常的聲調)這兒有人麼?(外麵閃電,停,走到右邊櫃前按鈴。無意中又望見侍萍的相片,拿起,戴上眼鏡看。)

仆人上。

仆老爺!

樸我叫了你半天。

仆外麵下雨,聽不見。

樸(指鍾)鍾怎麼停了?

仆(解釋地)每次總是四鳳上的,今天她走了,這件事就忘了。

樸什麼時候了?

仆嗯,——大概有兩點鍾了。

樸剛才我叫帳房彙一筆錢到濟南去,你們弄清楚了沒有?

仆你說寄給濟南一個,一個姓魯的,是麼?

樸嗯。

仆預備好了。

外麵閃電,樸園回頭望花園。

樸藤蘿架那邊的電線,太太叫人來修理了麼?

仆叫了,電燈匠說下著大雨不好修理,明天再來。

樸那不危險麼?

仆可不是麼?剛才大少爺的狗走過那兒,碰著那根電線,就給電死了。現在那兒已經用繩子圈起來,沒有人走那兒。

樸哦。——什麼,現在幾點了?

仆兩點多了。老爺要睡覺麼?

樸你請太太下來。

仆太太睡覺了。

樸(無意地)二少爺呢?

仆早睡了。

樸那麼,你看看大少爺。

仆大少爺吃完飯出去,還沒有回來。

沉默半晌。

樸(走回沙發前坐下,寂寞地)怎麼這屋子一個人也沒有?

仆是,老爺。一個人也沒有。

樸今天早上沒有一個客來。

仆是,老爺。外麵下著很大的雨,有家的都在家裏呆著。

樸(嗬欠,感到更深的空洞)家裏的人也隻有我一個人還在醒著。

仆是,差不多都睡了。

樸好,你去吧。

仆您不要什麼東西麼?

樸我不要什麼。

仆人由中門下。樸園站起來,在廳中來回沉悶地踱著,又停在右邊櫃前,拿起侍萍的相片。關了中間的燈。

衝由飯廳上。

衝(沒想到父親在這兒)爸!

樸(露喜色)你——你沒有睡?

衝嗯。

樸找我麼?

衝不,我以為母親在這兒。

樸(失望)哦——你母親在樓上。

衝沒有吧,我在她的門上敲了半天,她的門鎖著。——是的,那也許。——爸,我走了。

樸衝兒,(衝立。)不要走。

衝爸,您有事?

樸沒有。(慈愛地)你現在怎麼還不睡?

衝(服從地)是,爸,我睡晚了,我就睡。

樸你今天吃完飯把克大夫給的藥吃了麼?

衝吃了。

樸打了球沒有?

衝嗯。

樸快活麼?

衝嗯。

樸(立起,拉起他的手)為什麼,你怕我麼?

衝是,爸爸。

樸(幹澀地)你像是有點不滿意我,是麼?

衝(窘迫)我,我說不出來,爸。

半晌。

樸園走回沙發,坐下歎一口氣。招衝來,衝走近。

樸(寂寞地)今天——呃,爸爸有一點覺得自己老了。(停)你知道麼?

衝(冷淡地)不,不知道,爸。

樸(忽然)你怕你爸爸有一天死了,沒有人照拂你,你不怕麼?

衝(無表情地)嗯,怕。

樸(想自己的兒子親近他,可親地)你今天早上說要拿你的學費幫一個人,你說說看,我也許答應你。

衝(悔怨地)那是我糊塗,以後我不會這樣說話了。

半晌。

樸(懇求地)後天我們就搬新房子,你不喜歡麼?

衝嗯。

半晌。

樸(責備地望著衝)你對我說話很少。

衝(無神地)嗯,我——我說不出,您平時總像不願意見我們似的。(囁嚅地)您今天有點奇怪,我——我——

樸(不願他向下說)嗯,你去吧!

衝是,爸爸。

衝由飯廳下。

樸園失望地看著他兒子下去,立起,拿起侍萍的照片,寂寞地呆望著四周。關上立燈,麵向書房。

蘩漪由中門上。不做聲地走進來,雨衣上的水還在往下滴,發鬢有些濕。顏色是很慘白,整個麵部像石膏的塑像。高而白的鼻梁,薄而紅的嘴唇死死地刻在臉上,如刻在一個嚴峻的假麵上,整個臉龐是無表情的,隻有她的眼睛燒著心內的瘋狂的火,然而也是冷酷的,愛和恨燒盡了女人一切的儀態,她像是厭棄了一切,隻有計算著如何報複的心念在心中起伏。

她看見樸園,他驚愕地望著她。

蘩(毫不奇怪地)還沒有睡?(立在中門前,不動。)

樸你?(走近她,粗而低的聲音)你上哪兒去了?(望著她,停)衝兒找你一晚上。

蘩(平常地)我出去走走。

樸這樣大的雨你出去走?

蘩嗯,——(忽然報複地)我有神經病。

樸我問你,你剛才在哪兒?

蘩(厭惡地)你不用管。

樸(打量她)你的衣服都濕了,還不脫了它?

蘩(冷冷地,有意義地)我心裏發熱,我要在外麵冰一冰。

樸(不耐煩地)不要胡言亂語的,你剛才究竟上哪兒去了?

蘩(無神地望著他,清楚地)在你的家裏!

樸(煩惡地)在我的家裏?

蘩(覺得報複的快感,微笑)嗯,在花園裏賞雨。

樸一夜晚?

蘩(快意地)嗯,淋了一夜晚。

半晌,樸園驚疑地望著她,蘩漪像一座石像地仍站在門前。

樸蘩漪,我看你上樓去歇一歇吧。

蘩(冷冷地)不,不,(忽然)你拿的什麼?(輕蔑地)哼,又是那個女人的相片!(伸手拿。)

樸你可以不看,萍兒母親的。

蘩(搶過去了,前走了兩步,就向燈下看)萍兒的母親很好看。

樸園沒有理她,在沙發上坐下。

蘩我問你,是不是?

樸嗯。

蘩樣子很溫存的。

樸(眼睛望著前麵。)

蘩也很聰明。

樸(冥想)嗯。

蘩(高興地)真年青。

樸(不自覺地)不,老了。

蘩(想起)她不是早死了麼?

樸嗯,對了,她早死了。

蘩(放下相片)奇怪,我像是在哪兒見過似的。

樸(抬起頭,疑惑地)不,不會吧。——你在哪兒見過她嗎?

蘩(忽然)她的名字很雅致,侍萍,侍萍,就是有點丫頭氣。

樸好,我看你睡去吧。(立起,把相片拿起來。)

蘩拿這個做什麼?

樸後天搬家,我怕掉了。

蘩不,不,(從他手中取過來)放在這兒一晚上,(怪樣地笑)不會掉的,我替你守著她。(放在桌上。)

樸不要裝瘋;你現在有點胡鬧!

蘩我是瘋了。請你不用管我。

樸(慍怒)好,你上樓去吧,我要一個人在這兒歇一歇。

蘩不,我要一個人在這兒歇一歇,我要你給我出去。

樸(嚴肅地)蘩漪,你走,我叫你上樓去!

蘩(輕蔑地)不,我不願意。我告訴你,(暴躁地)我不願意。

半晌。

樸(低聲)你要注意這兒,(指頭)記著克大夫的話,他要你靜靜地,少說話。明天克大夫還來,我已經替你請好了。

蘩謝謝你!(望著前麵)明天?哼!

萍低頭由飯廳走出,神色憂鬱,走向書房。

樸萍兒。

萍(抬頭,驚訝)爸!您還沒有睡。

樸(責備地)怎麼,現在才回來?

萍不,爸,我早回來,我出去買東西去了。

樸你現在做什麼?

萍我到書房,看看爸寫的介紹信在那兒沒有。

樸你不是明天早車走麼?

萍我忽然想起今天夜晚兩點半有一趟車,我預備現在就走。

蘩(忽然)現在?

萍嗯。

蘩(有意義地)心裏就這樣急麼?

萍是,母親。

樸(慈愛地)外麵下著大雨,半夜走不大方便吧?

萍這時走,明天日初到,找人方便些。

樸信就在書房書桌上,你要現在走也好。(萍點頭,走向書房)你不用去!(向蘩漪)你到書房把信替他拿來。

蘩(看樸園,不信任地)嗯!

蘩漪進書房。

樸(望蘩出,謹慎地)她不願上樓,回頭你先陪她到樓上去,叫底下人好好地伺候她睡覺。

萍(無法地)是,爸爸。

樸(更小心)你過來!(萍走近,低聲)告訴底下人,叫他們小心點,(煩惡地)我看她的病更重,剛才她忽然一個人出去了。

萍出去了?

樸嗯。(嚴重地)在外麵淋了一夜晚的雨,說話也非常奇怪,我怕這不是好現象。——(覺得惡兆來了似的)我老了,我願意家裏平平安安地……

萍(不安地)我想爸爸隻要把事不看得太嚴重了,事情就會過去的。

樸(畏縮地)不,不,有些事簡直是想不到的。天意很——有點古怪:今天一天叫我忽然悟到為人太——太冒險,太——太荒唐:(疲倦地)我累得很。(如釋重負)今天大概是過去了。(自慰地)我想以後——不該,再有什麼風波。(不寒而栗地)不,不該!

蘩漪持信上。

蘩(嫌惡地)信在這兒!

樸(如夢初醒,向萍)好,你走吧,我也想睡了。(振起喜色)嗯!後天我們一定搬新房子,你好好地休息兩天。

蘩(盼望他走)嗯,好。

樸園由書房下。

蘩(見樸園走出,陰沉地)這麼說你是一定要走了。

萍(聲略帶憤)嗯。

蘩(忽然急燥地)剛才你父親對你說什麼?

萍(閃避地)他說要我陪你上樓去,請你睡覺。

蘩(冷笑)他應當叫幾個人把我拉上去,關起來。

萍(故意裝做不明白)你這是什麼意思?

蘩(迸發)你不用瞞我。我知道,我知道,(辛酸地)他說我是神經病,瘋子,我知道他,要你這樣看我,他要什麼人都這樣看我。

萍(心悸)不,你不要這樣想。

蘩(奇怪的神色)你?你也騙我?(低聲,陰鬱地)我從你們的眼神看出來,你們父子都願我快成瘋子!(刻毒地)你們——父親同兒子——偷偷在我背後說冷話,說我,笑我,在我背後計算著我。

萍(鎮靜自己)你不要神經過敏,我送你上樓去。

蘩(突然地,高聲)我不要你送,走開!(抑製著,恨惡地,低聲)我還用不著你父親偷偷地,背著我,叫你小心,送一個瘋子上樓。

萍(抑製著自己的煩嫌)那麼,你把信給我,讓我自己走吧。

蘩(不明白地)你上哪兒?

萍(不得已地)我要走,我要收拾收拾我的東西。

蘩(忽然冷靜地)我問你,今天晚上上哪兒去了?

萍(敵對地)你不用問,你自己知道。

蘩(低聲,恐嚇地)到底你還是到她那兒去了。

半晌,蘩漪望萍,萍低頭。

萍(斷然,陰沉地)嗯,我去了,我去了,(挑戰地)你要怎麼樣?

蘩(軟下來)不怎麼樣。(強笑)今天下午的話我說錯了,你不要怪我。我隻問你走了以後,你預備把她怎麼樣?

萍以後?——(冒然地)我娶她!

蘩(突如其來地)娶她?

萍(決定地)嗯。

蘩(刺心地)父親呢?

萍(淡然)以後再說。

蘩(神秘地)萍,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

萍(不明白)什麼?

蘩(勸誘地)如果今天你不走,你父親那兒我可以替你想法子。

萍不必,這件事我認為光明正大,我可以跟任何人談。——她——她不過就是窮點。

蘩(憤然)你現在說話很像你的弟弟。——(憂鬱地)萍!

萍幹什麼?

蘩(陰鬱地)你知道你走了以後,我會怎麼樣?

萍不知道。

蘩(恐懼地)你看看你的父親,你難道想像不出?

萍我不明白你的話。

蘩(指自己的頭)就在這兒;你不知道麼?

萍(似懂非懂地)怎麼講?

蘩(好像在敘述別人的事情)第一,那位專家,克大夫免不了會天天來的,要我吃藥,逼我吃藥。吃藥,吃藥,吃藥!漸漸伺候著我的人一定多,守著我,像個怪物似地守著我。他們——

萍(煩)我勸你,不要這樣胡想,好不好?

蘩(不顧地)他們漸漸學會了你父親的話,“小心,小心點,她有點瘋病!”到處都偷偷地在我背後低著聲音說話,嘰咕著。慢慢地無論誰都要小心點,不敢見我,最後鐵鏈子鎖著我,那我真就成了瘋子了。

萍(無辦法)唉!(看表)不早了,給我信吧,我還要收拾東西呢。

蘩(懇求地)萍,這不是不可能的。(乞憐地)萍,你想一想,你就一點——就一點無動於衷麼?

萍你——(故意惡狠地)你自己要走這一條路,我有什麼辦法?

蘩(憤怒地)什麼?你忘記你自己的母親也被你父親氣死的麼?

萍(一了百了,更狠毒地激惹她)我母親不像你,她懂得愛!她愛她自己的兒子,她沒有對不起我父親。

蘩(爆發,眼睛射出瘋狂的火)你有權利說這種話麼?你忘了就在這屋子,三年前的你麼?你忘了你自己才是個罪人;你忘了,我們——(突停,壓製自己,冷笑)哦,這是過去的事,我不提了。(萍低頭,身發顫,坐沙發上,悔恨抓著他的心,麵上筋肉成不自然的拘攣。她轉向他,哭聲,失望地說著)哦,萍,好了。這一次我求你,最後一次求你。我從來不肯對人這樣低聲下氣說話,現在我求你可憐可憐我,這家我再也忍受不住了。(哀婉地訴出)今天這一天我受的罪過你都看見了,這樣子以後不是一天,是整月,整年地,以至到我死,才算完。他厭惡我,你的父親;他知道我明白他的底細,他怕我。他願意人人看我是怪物,是瘋子,萍!——

萍(心亂)你,你別說了。

蘩(急迫地)萍,我沒有親戚,沒有朋友,沒有一個可信的人,我現在求你,你先不要走——

萍(躲閃地)不,不成。

蘩(懇求地)即使你要走,你帶我也離開這兒——

萍(恐懼地)什麼。你簡直胡說!

蘩(懇求地)不,不,你帶我走,——帶我離開這兒,(不顧一切地),日後,甚至於你要把四鳳接來——一塊兒住,我都可以,隻要,隻要(熱烈地)隻要你不離開我。

萍(驚懼地望著她,退後,半晌,顫聲)我——我怕你真瘋了!

蘩(安慰地)不,你不要這樣說話。隻有我明白你,我知道你的弱點,你也知道我的。你什麼我都清楚。(誘惑地笑,向萍奇怪地招著手,更誘惑地笑)你過來,你——你怕什麼?

萍(望著她,忍不住地狂喊出來)哦,我不要你這樣笑!(更重)不要你這樣對我笑!(苦惱地打著自己的頭)哦,我恨我自己,我恨,我恨我為什麼要活著。

蘩(酸楚地)我這樣累你麼?然而你知道我活不到幾年了。

萍(痛苦地)你難道不知道這種關係誰聽著都厭惡麼?你明白我每天喝酒胡鬧就因為自己恨——恨我自己麼?

蘩(冷冷地)我跟你說過多少遍,我不這樣看,我的良心不是這樣做的。(鄭重地)萍,今天我做錯了,如果你現在聽我的話不離開家;我可以再叫四鳳回來。

萍什麼?

蘩(清清楚楚地)叫她回來還來得及。

萍(走到她麵前,聲沉重,慢說)你跟我滾開!

蘩(頓,又緩緩地)什麼?

萍你現在不像明白人,你上樓睡覺去吧。

蘩(明白自己的命運)那麼,完了。

萍(疲倦地)嗯,你去吧。

蘩(絕望,沉鬱地)剛才我在魯家看見你同四鳳。

萍(驚)什麼,你剛才是到魯家去了?

蘩(坐下)嗯,我在他們家附近站了半天。

萍(悔懼)什麼時候你在那裏?

蘩(低頭)我看著你從窗戶進去。

萍(急切)你呢?

蘩(無神地望著前麵)就走到窗戶前麵站著。

萍那麼有一個女人歎氣的聲音是你麼?

蘩嗯。

萍後來,你又在那裏站多半天?

蘩(慢而清朗地)大概是直等到你走。

萍哦!(走到她身旁,低聲)那窗戶是你關上的,是麼?

蘩(更低的聲音,陰沉地)嗯,我。

萍(恨極,惡毒地)你是我想不到的一個怪物!

蘩(抬起頭)什麼?

萍(暴烈地)你真是一個瘋子!

蘩(無表情地望著他)你要怎麼樣?

萍(狠惡地)我要你死!再見吧!

萍由飯廳急走下,猝然地關上。

蘩(呆滯地坐了一下,望著飯廳的門。瞥見侍萍的相片,拿在手上,低聲,陰鬱地)這是你的孩子!(緩緩扯下硬卡片貼的像紙,一片一片地撕碎。沉靜地立起來,走了兩步)奇怪,心裏靜的很!

中門輕輕推開,蘩漪回頭,魯貴緩緩地走進來。他的狡黠的眼睛,望著她笑著

貴(鞠躬,身略彎)太太您好。

蘩(略驚)你來做什麼?

貴(假笑)跟您請安來了。我在門口等了半天。

蘩(鎮靜)哦,你剛才在門口?

貴(低聲)對了。(更秘密地)我看見大少爺正跟您打架,我——(假笑)我就沒敢進來。

蘩(沉靜地,不為所迫)你原來要做什麼?

貴(有把握地)原來我倒是想報告給太太,說大少爺今天晚上喝醉了,跑到我們家裏去。現在太太既然是也去了,那我就不必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