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等惹人憐愛的笑容啊，即使隻有那一瞬，衛十心裏仍禁不住湧起一股暖意。
沒錯，這個世界還是有值得守護的美好。
雖然除此之外都是醜惡悲傷的事……
回想起離開寶相寺下山的路上，所目睹的血腥一幕，依舊令人難以釋懷。道旁的水溝裏、樹林邊，橫七豎八倒臥著幾具血肉模糊的男性屍體，麵目難以辯認，其中一具沒有頭顱，背上插著枝箭，地上還有些散落的衣物。
終究還是沒有逃脫，那些拚命擠上騾車牛車的人們。
反抗的男人被殺掉，女人被擄走，房屋被燒掉，騾馬牛隻糧食財帛被搶走。
弱者成為強者的戰利品，這就是九百年前每天上演的現實。
選擇留在險地的曹伯活下來了嗎，真心希望他能平安無事脫身，衛十低頭合掌默默誦了幾聲佛號。
一想到曹伯，那天吃的油餅包子味道一直留在記憶中。衛十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肚子一陣抽痛，似乎更餓了。
——
“請教這位小哥，可是姓衛？”
從沉思中清醒過來，聽見有人問話，衛十精神大振，一躍而起，激動得聲音都走了調，“在下就是衛十，府上可是陳老爺家……。”
“正是，我家管事吩咐俺出城，說是有位姓衛的客人在北門外候著。”
來了來了，終於來了。
穿越後全是走衰運，也該讓我遇到件好事了。
“好，好，馬上就走，騾車在哪？我還有輛小車，推著不便，能否裝在大車裏帶……”
“這是十貫車資，衛小哥收好。”
來人遞過來一個布口袋。
無意識地接過，摸著硬硬的，沉甸甸的。拉開一看，是一堆細繩穿著的銅錢。
“這是？”衛十困惑地問來人。
“既然錢已兩清，俺就先告辭了。”
“等、等等，怎麼回事？不是去府上麼？曹夫人讓在下在此處等候，說自有人來接在下進城。”
來人臉上露出一付“你到底在說什麼？”的表情。
“夫人怎麼吩咐俺不曉得，我家管事隻交代讓俺將車資交給小哥，說有勞小哥送夫人小姐回來，本來隻需五貫，念在一路辛苦又特意添了五貫，休嫌意輕。”說完一拱手，轉身揚塵帶風地去了。
衛十捧著布袋，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看著青衣小帽的來人漸漸走遠。
——
哈？什麼意思，車錢？把我當趕車的車夫，扔幾貫錢就打發了嗎？
雖說施恩不應圖報，但這種態度未免欺人太甚。
期待的房產良田、銀子女仆轉眼間化為泡影，沒吃進肚的酒宴更讓胃袋酸水直冒。衛十低頭緊捏著錢袋，臉漲得通紅，然後又變得蒼白。終於，他抬起頭長出一口氣，平複了下情緒，拔腳直奔最近的食攤而去。
“給我來這個，這個，還有那個，都來一份。”
“打一角酒，再來份粉羹，豬羊荷包來兩個，煎燠肉也要……”
化悲憤為食欲，不理會攤主異樣的眼光，衛十風卷殘雲一般，一直吃到肚圓才放下手中的筷子。
這是來到大宋吃得第二頓飽飯，填飽了肚子，連帶心情也平和了不少。
要說完全釋懷是謊話，但其實換個角度冷靜想想，說不定不再相見才是正確的做法，特別是對小孩而言。原本就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因為一件不幸的變故而相遇，雖然其中也有好的回憶，但更多的是心靈創傷。
孩童的記憶會隨著年齡的增長不斷改變，新的很快會覆蓋舊的，相信過不了多久，這件事就會被徹底遺忘吧，連同那些悲慘的記憶。
那麼，接下來該進城找家客棧，洗個澡，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上街轉轉，換身新衣服，尋個治跌打損傷的大夫。然後剩下的錢看能不能租間房，至少得找個地方存放油料耗盡的摩托吧。衛十就這樣盤算著，摟緊懷中的布袋，背靠摩托車，開始打起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