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得有點誇張了吧,還是說今天是什麼節日?
之前都是在荒郊野外趕路,沒什麼機會到城市裏,所以衛十對宋代的都市充滿了好奇,看見什麼都倍感新鮮。酒樓、金銀鋪、漆器行、魚行、羹店、估衣鋪、茶坊……店鋪林立,一時竟忘了自己是來尋醫的,就這樣沿著長街一間一間挨著逛過去。
不知不覺走到路口,抬頭望去,隻見街心矗立著一座石頭城門洞,上書“雄關”兩字,門洞上有個木質閣樓,匾額上的字跡斑駁,看不大清楚,似乎是座文昌廟。“雄關”兩個楷體大字寫得蒼勁有力,想必也是出自名家之手。
不愧是宋遼邊境城市,這附近應該有關隘之類的設施吧,衛十心道。
轉過另一條街,景色又有不同。街口牌坊門前鐫刻“酸棗坊”三個字,道旁稀疏地栽著些桂花樹,當中一條磚石砌成的大路,兩側屋宇高敞,車馬如織,旗幡相招。什麼石魚兒香藥店、醜婆婆口齒咽喉藥,又是什麼杜郎中醫鋪、任家小兒藥鋪,各式五顏六色的招牌令人眼花繚亂。
看來應該就是這裏了,順著街口信步踱進去,先看了一陣,治跌打損傷的倒有好幾家,柏郎中醫館、張老兒正骨藥鋪……
醫館店麵富麗軒闊,門外車馬闐擁,顯然求診的以富貴人家居多。相比之下,另一家張老兒藥鋪則寒酸不少,來就醫的一眼看去多半是普通百姓。
衛十掂掂腰間的錢袋,硬硬的還在,略感放心,這才抬腿向張老兒藥鋪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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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客官,有何不適?”問話的是個年輕人,看起來和自己年齡相仿,卻是一臉老成。
這是張老兒,還是張老兒的兒子?這麼年輕就坐堂看診,沒問題吧?衛十猶豫了一下,指指胸口,“撞傷,疼得緊,有勞大夫給診一診。”
年輕人沒有說話,盯著衛十的臉端詳了一陣,又起身走到他麵前,示意抬起兩隻胳膊,然後突然伸手按了按鎖骨下方。
疼痛感瞬間襲來,衛十不由自主彎下腰去。年輕人拍拍他的肩膀,又扯了下衣襟,意思要解開衣服看看。
事到如今,衛十也隻能聽從擺布了。解開上衣,年輕大夫看到傷處皮膚雖然有些紅腫,但並無破損,才點點頭,開口道:“筋骨雖有損傷,所幸尚未積瘀成癰,隻需一帖膏方外敷,再佐以本店秘製內服丸藥,十日內必除。”
說完頭也不抬,提筆刷刷刷開了張藥方,交給身旁站立的雜役。
“勞駕移步堂內櫃台取藥會賬。”
不等衛十站起身,年輕人又叮囑道:“這幾日宜安臥靜養,勿食葷腥,避風,尤忌房中之事,切記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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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十直到夕陽西下才回到客棧。
關好房門,解開腰帶,脫掉上衣,用手小心地揭開胸口貼著的膏藥,又試著低頭聞聞,一股難以形容的怪味撲麵而來。想起當時看著大夫從瓷缸裏挖出黑乎乎、黏嗒嗒的一大坨藥膏,像攤煎餅一樣抹在布上的時候,衛十真想直接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說起來衛十穿越前對中醫其實還挺有好感,平日有什麼頭疼腦熱的小毛病也都是吃點中成藥。不過還是對九百年前的醫藥水平有點懷疑,那麼年輕的大夫,看著比自己還小,真的靠譜嗎?或許該去另外一家醫館試試,說不定有老中醫坐診……
算了,多想無益,反正不是什麼大病,看看療效再說。
穿上外衣,出門找小二要了火種,點亮油燈。從行囊裏找出筆記本,放在桌上,翻開空白一頁,想了想,用簽字筆工工整整寫下文字:
重和元年,十月初九,星期日,雄州,天氣晴。今日無事,往州城一遊。由城西南向步行,一裏而入北門,早餐食饅麵,盡力一飽,不過三十文。飯後過文昌閣,循級而上,倘佯良久,歎世事之無常,感桑田之倏忽。日暮覓得一川飯店,豬羊酒果甚豐盛,所費百餘錢,風味雖小異,亦可聊慰鱸魚蓴菜之思,盡興醺醺然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