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沈心膽子就小,最怕一個人。一個人逛街、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生活。
自沈母過世之後,沈心時常會做同樣的夢。醫院的走廊被拉得好長,看不見盡頭,隻仿佛在盡頭有絲微微的光。所有房門都緊閉著,隻有秒針走動所發出的聲音,在這寂若無人的走廊裏成了唯一的活物,滴答滴答…….
這裏的一切都讓沈心感到害怕,她歇斯底裏的喊著自己所知道的每一個人名,可是回應她的還是那亙古不變的秒針聲。
她瘋狂的想要打開走廊上的門,她嘶喊、用拳頭用力的砸門、用腳瘋狂的踹門,甚至用自己的身體不顧一起的去撞,隻希望能離開這裏,然而們還是紋絲不動,所有的一切完全未曾改變。而這樣的巋然不動的現實,仿佛嘲笑著瀕臨崩潰,狼狽不堪的沈心。
便是身心都超出負荷,疲憊不堪,沈心也沒有辦法停下。好像一旦她安靜不再掙紮,這鄒遭的一切就會像怪獸一樣將自己吞噬。她隻能不斷的奔跑,不停的嚐試開門,不停的失敗。直到她筋疲力盡,夢便醒了。
這樣的噩夢,在沈心接受了心裏治療之後,便停止了。偶爾,在身體極度疲憊,或是心裏壓力過大時,那個夢境還是會出現。
心態的轉變,令沈心不再害怕獨自一人,故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滴答聲,仿佛也消失不見了。每當這時,沈心便坐在,或閉目養神,或梳理思緒,安逸且安心,過往的噩夢竟也成了美夢。
今晚沈心做了同樣的夢,一切一如既往的熟悉,沈心靠牆劃坐在地上,靜靜的等待夢外的自己清醒過來。
隻是漸漸地沈心覺得有些不對勁——太熱,熱浪不斷的襲來,沈心連忙站起,不住的回身四顧。走廊前方的微光猛然暴漲,更慢慢像沈心逼近,沈心慌亂的想逃,但腳下像生了根般,怎樣都無法挪動。隻能驚恐的看著那強光將自己吞噬。
光線太過明耀,晃得沈心睜不開眼,意識卻很清晰。一瞬間,沈心覺得自己如同微塵,浮於空中,竟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重量,渾身軟綿綿的。這樣持續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千年。
猛然天地旋轉,眼前一黑,意識幾近消散。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潛意識裏,沈心拚了全身的力道,不甘心自己在此消亡。
費力的想要掙開雙眼,奈何雙眼像粘了膠布似的,怎樣都不配合。漸漸的,耳中朦朧之間傳來,一女子溫婉的聲音,雖語焉不詳,但那濃重的憂慮哀傷,讓沈心猛然感到悲痛,仿佛是從身體深處傳來的撕裂般的痛楚,像是有人在拉扯著她的靈魂,在她身體裏哭喊咆哮,呼喚著母親,那般的渴望無助,哀痛欲絕。
沈心將身體縮成一團,以此來抵抗那非人的疼痛,她要將那哭喊的孩子從她身體裏剝離。縱然她並不是不動容,隻是人總是自私的。她還有想要見的人,也是那般的渴望,一旦離開他們,沈心不知道這天大地大,哪裏還有她容身之地。
所以沈心要活下去,隻有活著才有機會,隻有活著才能回家。
時間就像位肅然的筆者,他見證者人們的喜怒哀樂,卻從不為這人世間的任何一場悲歡離合而駐足。
從夢境中脫離之後,沈心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去接受眼前的事實。這期間沈心試過各種辦法,想要打碎眼前這鏡花水月。奈何,一切都毫無改變,仿佛過往的記憶已成前塵往事,隻能追懷而不能參與。
陌生的環境,失去的親人,這一切讓沈心彷徨,甚至變得陰霾。
可是這具身軀的親人們,卻從未放棄過她。白日裏曼聲細語且微笑堅強的母親,夜裏小心的為她撚被角的父親,還有為她抄了厚厚一疊的祈福經文的哥哥。
他們的憂慮和滿心期盼,就像指縫間的陽光,慢慢的滲透到沈心封閉的自我世界裏。這讓沈心開始正視,不再逃避。
開始、接受,這是兩個很難做到的事,但沈心不怕,因為她知道自己,早已無路可退,唯有開始接受,才是善待自己。人是要認命的,這是陳衝教會沈馨的第一件事。
說來也奇怪,當沈心走出封閉,開始傾聽外界的聲音之後,這具身軀的記憶也慢慢恢複了。那些回憶,猶如溫馨美麗的夢。
夢中小女孩跌跌撞撞的成長,美貌娘親拿著繡帕嘴角帶笑的幸福模樣,嚴肅的父親在小女孩撲向自己時,張開雙臂小心翼翼的護著,握著小女孩的手交她習字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