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雨
作者：張漢九
第029章
莫名其妙，天怎麼就黑了呢？思雨騎上電瓶車，匆匆趕回家。
剛進大門，妹妹就笑嗬嗬地迎了過來。“姐，你怎麼才回來呀？我都等你很久了。”她把電瓶車推進車棚，蹲下來給車子上了鎖，轉身把中指彎成一個勾，在小妹鼻子上輕輕地刮了一下。然後站起來，拉著妹妹的小手邊走邊問：“告訴姐，等姐什麼事？”
“走，我給你拿好吃的！”小妹神經兮兮地說。
“你能有什麼好吃的？開什麼玩笑！”
“姐，真的！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小妹清澈的眼睛裏泛著亮光。
“說吧，什麼秘密？”
“大哥哥給我買很多好吃的，我還要了一個發卡，特意送給你的。”
“哪個大哥哥？”
“就是經常來咱家的那個胖子。他還告訴我說：沒有人的時候叫他大哥哥，有人的時候就叫他大姐夫，還說不要我告訴……。”思雨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她氣得嘴唇發青，渾身哆嗦，伸出玉手，惡狠狠地在小妹嘴巴上擰了幾下，“叫你肯吃！叫你肯吃！”
“不許哭！你叫了沒有？”思雨提高嗓門訓斥起來，“他讓你叫你就叫了！你腦殘還是咋的，看我不打死你！”
思雨媽聽到思雨訓斥小妹的聲音，慌忙從廚房裏走出來：“咋的？她怎麼著你了？一下午都不見你人影，你回來的早還是咋的？她那樣小，知道啥？”
“媽，我不想頂撞您！您看她做的事兒……”
“她這麼一點兒，能做什麼事？”
“您去問問她！？”
“我不知道！不就是因為鐵柱的事兒嗎？咋了？他爸拿來八萬塊錢，硬塞給你爸，我和你爸推都推不掉，你說怎麼辦？”
“還有這種事？我說咋的，原來你們是聯合好的……”思雨再也說不下去了，她已經變成一隻憤怒的獅子，恨不得把小妹一口給吞下去。停了一會兒，她忽然指著小妹的額頭說，“哎，他的錢你也敢花？他買的東西你也敢要！”複轉向母親說道：“鐵柱家出八萬塊錢給我爸看病，他家的錢能花嗎？他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根本就沒安什麼好心！就八萬塊錢，你們就把我賣了，你們有啥權利這樣做！今天，我就把話撂在這，誰愛嫁誰嫁，我是不嫁！”思雨說完，氣呼呼地跑進臥室，用被單蒙上頭，嗚嗚地哭了起來。
思雨媽呆呆地立在院子裏，一動不動。從她那看似平靜甚至是無情冷漠的雙眸中，可以看出她已經把曾經的哀怨與傷痛，以及最沉重的生活壓力統統融化在自己的血液裏。那種刺心的痛苦，那種碎心的矛盾，淒淒迷迷，迷迷糊糊，如真似幻，撲朔迷離。她黯然地望著思雨的背影，淚水在她眼眶中旋出幾個漩渦，最終還是被她給逼了回去。
她能不知道女兒的心事嗎？這麼多年了，女兒和大海在一起的事情，她或多或少知道點兒。大海這個孩子，還算不錯，聰明好學，穩重厚實，勤奮刻苦，很有前途；隻是他家太窮，一無所有，還欠下很多債務，女兒嫁過去，怎麼生活？鐵柱呢，論長相論才幹，都不及大海，但是他爹當支書，家裏又有錢，最重要的是他家門頭大，他哥哥在市法院上班，女兒嫁過去，不會受人欺負。思雨媽比來比去，覺得還是鐵柱理想一些！
思雨爸聞聽思雨和其媽媽的爭吵聲，便趕忙起身離床，走到堂屋門口，蹲在門檻外，低頭看著陸地。他麵無表情，仿佛是經曆了兩個世紀的絕望才孕育出他這種複雜的表情。他想，思雨娘倆吵架，都是自己得病害的，所以他沒有辦法也沒有資格去數落誰。往年他在建築隊幹活，他做大工，思雨媽做小工，一天也能掙到二三百塊錢，生活水平也不比別人差。可是，自從他得了這種倒黴的病，一切都變得不可思議了。
思雨趴在床上，痛心地哭了一會兒，又哭了一會兒。
小妹一直站在姐姐的床邊，就像一個犯下滔天罪行而且在虔心懺悔的佛徒，時時都準備認錯一樣。她不想得罪姐姐，因為姐姐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但是，今天她不知道怎麼了，姐姐從來沒有對她這樣凶過，她到底犯了什麼錯？就因為喊那個死胖子“大姐夫”嗎？這個稱呼有問題嗎？她不知道這個稱呼是什麼意思，就覺得這個稱呼怪怪的，既然姐姐討厭，以後不喊就是了。
黑暗中，她直直地站在姐姐的床邊，靜靜地等待著。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她終於聽不到姐姐的哭聲了。她很想走過去拉開電燈，看看姐姐是否睡著了，要是沒有睡著的話，她將去廚房給姐姐拿點東西吃。她料定姐姐餓了，因為自己早就餓了，但是又怕冒然去拉亮電燈會惹姐姐生氣，所以她站在那裏，一動沒動。
一家四口人都成為靜止的畫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