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杏花雨》
第110章
作者：張漢九
大海心中的憤怒和眉角的桀驁，被母親哀戚的聲音和驚恐的神情瞬間磨礪成善良和無奈。他仰麵朝天，覺得心情就像漂浮於空中的雲，聽憑風的指使。他很為難，真的很為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他呆呆地站在那裏，一動也不能動，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他一時幼稚和莽撞會給母親帶來更多的哀傷或更大的傷害。
大海的心痛，為母親，也為思雨。
母親是唯一的。她用柔軟的肩膀和無比堅強的意誌，含辛茹苦地支撐著這個家。這個家雖然不算完整，但是愛與溫暖絲毫不減。對大海而言，這個家就是一個溫暖而幸福的成長搖籃。母親把思念深深地埋在心底，而用微笑為他送走過去迎接未來，而她的寂寞她的痛苦唯有她自己才能夠明白。在這個物質膨脹的時代，他卻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回報母親，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做母親的乖兒子，聽她的話，不惹她生氣，不給她招惹是非，引來麻煩。
思雨呢？大海最欣賞的人就是她，不僅僅是因為她長得漂亮。他覺得他和她好像有某種心靈感應，這種心靈感應是一種默契，是心有靈犀，是與生俱來的。唯有她能夠正確解讀他的內心，能夠輕鬆走進他的內心，知道他在想什麼。在他心中，思雨的位置無人可以替代。在這種時時刻刻都講求物質條件，人人都在追求物質享受，守護清貧而追求浪漫已經成為古老童話的年代裏，思雨仍然死心蹋地的愛著他，多年以來，此情不移，此誌不改。她給了他愛的溫暖，給了他前進的驅動力。
母親和思雨，就是大海生活的全部。哪一方麵出了問題，他都無法承受。
大海蹲在地上，全身不住地抽搐著。
極度的憤怒和揪心的疼痛，侵占了他的全部靈魂。滿腔的憤怒和怨恨卻找不到釋放的地方。他怔怔地看著思雨，雙手不停地拍打著自己的腦袋。
天空中忽然飛來一片片的烏雲。支離破碎的烏雲迅速集結在一起，彌漫了整個天空。一陣涼風襲來，而且越刮越大，陰雲也越積越厚，越積越多，由比較級瞬間擴張到最高級，再到無盡的凝重。天空似乎無法承受不斷積聚的重壓而出現搖搖欲墜的趨勢。
失去往日風采的思雨，心情沉重得超出天上的烏雲。她慢慢挪動疲憊不堪的身子，費盡全身的力量才踱到大海身邊。她用黃表紙一般的雙手，有氣無力地搖晃著大海，聲音極其微弱，其中卻飽含濃濃的關愛與憐惜：“大海，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大海沉默，似乎是長達半個世紀的沉默。
思雨痛心疾首，憤怒到不顧一切的程度。她手指鐵柱，麵部表情極度誇張，聲音雖然微弱，但力量卻愈萬鈞，狂然而叫道：“我愛的是大海！，我愛的是大海！……，我愛的是大海！我愛的是……”
大海雙手托住兩腮，身軀像是從地下長出來的三角形，似乎要蹲成雕塑。
大海媽站在離大海不遠的地方，不停地抹著眼淚。她不停地偷眼看著兒子，心情出奇地平靜。良好的行為不在於自己不去冒犯別人，不去做不理智的事情，而在於別人犯了錯誤，冒犯了自己，自己卻能冷靜地麵對。兒子的行為告訴她，兒子變得越來越成熟了。
鐵柱呆立在思雨後麵，眼裏的怒火燒向蹲成雕塑大海。他腦海裏全是無法理解的問題：有陳秋豔那樣卓絕的女孩喜歡，大海應該滿足才對！要是有陳秋豔那樣優秀且有良好社會背景的女孩喜歡他，他連做夢都會笑醒。可惜他沒有這種福分！大海這小子缺根筋，吃著碗裏的還看著鍋裏的。大海和思雨糾纏不清，肯定是在意搗蛋，故意與他過不去！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大海不仁，也別怪我鐵柱無義！
思雨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越來越微弱，最後竟然一點兒都聽不到了。她的雙唇不停地翕動，不停地翕動……，最後身子一軟竟然癱倒在地上。
“快去醫院！”大海猛然跳起來，抱起思雨跑向門外。
鐵柱和大海媽緊跟著也跑了出去。
大海拉開車門，輕輕地放下思雨，轉身朝鐵柱叫道：“快！快送思雨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