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撲朔迷離(2)(3 / 3)

她忍不住退了一步,滿目驚心。紀詢的字中,仿佛有一種淩厲的怨氣噴礴而出,令人不寒而悚。她猛地抬頭,見紀詢的麵容依然平靜,表情淡得不真實,她卻首次感到他平靜的麵容下,內心壓抑著從來沒有被人探詢到的戾氣。武青玦的心一顫,身子也微微輕顫起來。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鬱氣?他遇到什麼令他覺得屈辱的不平之事,卻不得不壓在心裏?他已是皇長女的夫婿,還會受到誰的淩辱?是聖上嗎?

內心湧生出巨大的恐慌,她心慌意亂抓緊他的手臂,卻無法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也不會告訴她。紀詢轉頭迎上她驚惶的眼睛,那雙總是清冷無波的眼睛裏,冰湖一層層裂開。紀詢心中一怔,若有所悟,原來這孩子看出了他字跡裏如刀鋒般的怨憤之氣。真是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的眼力,這個孩子,果真如老師所言,未必不是慧質。不得不承認,她的驚惶……打動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柔地撫摸女兒細嫩的臉頰,紀詢恍惚地想,如此敏感纖細玲瓏剔透的心思,真是前所未見,於她也不知道是福是禍,這樣看來,她平日庸碌的表現應是斂鋒藏芒,倒是明智之舉,可惜這般聰明的孩子,如果不是那人……眼神驀地一淩,剛剛難得一現的些許迷茫和掙紮如被狂風吹散。隱忍了這麼久,差一點兒就在這孩子麵前暴露了深藏的心思,不過青玦從來不做是非事,便是被她窺探到什麼,也不用太擔心,但今天這樣的錯誤,不應也不能再犯。若無其事地鬆開手,紀詢的表情和眼神迅速轉為淡漠。

武青玦將紀詢臉色的變幻看得一清二楚,平日裏那個古板嚴肅的紀詢,已經讓她覺得晦澀難懂,沒想到今天她居然差點窺進他內心,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缺口,卻讓她感到紀詢的內心猶如一個黑洞般不可探知,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才使表麵看來性情並不複雜的紀詢讓她覺得捉摸不定?

武青玦惴惴不安的目光又移向案上那幅畫,畫麵上牡丹遺世獨立的孤絕,狂草咄咄逼人的憤懣,兩種極端的情緒複雜地疏離又奇異地融合在一起,看一眼都心驚肉跳。不行,不能讓別人看到,不能讓武明玥看到,不能讓皇室的人看到,更不能讓人知道那字是紀詢寫的。這幅畫留不得,那詩句字裏行間淩厲的怨憤之氣,落到有心人眼裏絕對會拿它大作文章,可這是紀詢與她合作的第一幅甚至有可能是唯一的一幅畫作,她舍不得毀掉。若想留下來……她咬緊唇,目光死死地盯著那首詩,將筆劃間的字意融彙於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略微平複腦海中紛亂的思緒,武青玦迅速抓起紀詢放下的筆,凝神靜氣,保持著心底那股堅韌的氣勢,揮墨一貫到底,在詩後題下一句“丙戍年冬,青玦繪牡丹於室,憾恨國色天香亦難逃春去芳菲盡,題詩以記”,那字意形態,竟與紀詢的狂草有八分相似,且格外相融,就像同一個人寫了一首悲怨的詩,心情略微舒緩之後的題記。

閉了閉眼睛,擱了筆,武青迎上紀詢驚詫的眼睛,輕聲道:“這幅畫給我吧。”如果是她的話,就算是不小心被人看到了也沒關係,她被冷待多年,心底有怨憤之氣也是正常的吧?何況她是宗姬,就算是被非議也無性命之憂,其他人則分分鍾有喪命的可能。

紀詢眼中的驚詫之色逐漸退去,眼中漸染上一潭濃墨,深不見底,久久,唇角微微一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