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2 / 3)

維兒又開始給我喂湯,很小心翼翼地吹著,我覺得很幸福。

阿凱坐在一旁翻著報紙,時不時的抬起頭看我們一眼,似乎有話要講,又似乎沒有。

“你今天的精神好很多。”維兒的聲音降了下來,“前兩天你一直都迷迷糊糊的,怪嚇人的。”

“你們都知道了嗎?”我的聲音也暗淡無光。

“仕奇沒有講,我們私底下找醫生的,舞兒和那個醫生關係不錯——我們大家都很難過。”維兒的眼圈紅了起來。

大家——也包括那兩個人嗎?

“玨兒怎麼樣?”我轉移了話題。

“生了個女兒,很漂亮,不知怎的,總覺得那孩子和你很像,尤其是那雙眼睛,又大又亮。”維兒的聲音有些沙啞。

“才幾天大的孩子,怎麼看得出來?”我微笑著,覺得很窩心。“母女平安吧?”

維兒抿著嘴唇點點頭。

“林呢?”

“暫時被拘留了,不過大家都在盡力的幫他,快出來了。”

“舞兒呢?”

“她和林訂婚了。”維兒的淚水終於掉了下來。

有一股溫暖湧上了我的心頭,或許是因為自己沒有那樣的福氣,所以知道了別人獲得幸福,由衷的為他們感到高興,希望他們過得好。

而我?已沒有希望了。

仕奇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梅原和夕子。夕子捧著一大束的香水百合。一進門,看見了維兒夫婦,立刻驚訝地叫道:“我以為我們最早,原來你們更早。”

“阿凱一會兒還要上班,所以先過來看看,呆會兒直接去上班。”維兒說。

夕子點點頭,把花交給仕奇,坐在我的床邊,看著我,眼神和方才的維兒一樣,許久,聲音也是啞啞地說:“小芙昨天接到了我的電話,現在正在飛機上——原本以為你回來,大家就可以團圓了……”

“少了我,多了一個小鬼。聽說玨兒的女兒很漂亮,你去看過了嗎?”

“看過了,所有的小孩都一樣,剛出生的時候皺巴巴的,像個小老頭,見風長。”

“你們什麼時候也要一個?”我調皮地問。

夕子微笑地拉過我麻木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羞澀地低下頭幸福的說:“四個月了,雙胞胎。”

聽見的人都歡呼了起來。

仕奇也在微笑,可他看我的眼神卻是苦的。

這一天我的情況出奇的好,能見的人都見到了,直到夜幕降臨,人群散去,剩下的時間屬於我和仕奇——他一整天沒機會和我說話。

“要喝水嗎?”他溫柔地問我。

我的眼皮很重,可我不敢睡,我真的怕再也醒不過來了。我衝他輕輕地搖搖頭。

“累不累?睡一覺吧?”他邊說邊幫我把被子拉高,塞好被子的每一個空隙,不讓一點點冷空氣入侵。

看著他認真而又削瘦的臉,我很心疼,卻用著最平靜的口吻對他說:“你這些日子瘦多了,以後要找一個會煮飯會做菜的女人養胖你,知道嗎……”

他用手指阻止了我抖動的嘴唇,他的眼睛紅得厲害,讓我心疼得也跟著紅了眼眶。

“你知道嗎?我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你。還記得我第一天來這裏的時候帶來的那隻小皮箱嗎?我送你的禮物就在裏麵。”他轉開我的話題。

“那個時候我沒讓你打開,對嗎?”

他點點頭。

我搖搖頭。

“是我親手做的,結婚的時候可以用得到,可以珍藏一輩子的東西。”

“我猜不到,是什麼?”我輕輕地問。

他的淚滾落了下來,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臉頰邊不住地輕輕斯磨。“我去拿來給你看。”

“現在嗎?”

“嗯!”他堅定地點點頭。

我不肯答應,“別走!這裏離家好遠,我不要你走,明天吧,明天再看。”

“好,明天再看。”他微笑著點點頭。

突然,一陣眩暈向我襲來,我覺得空氣一下子稀薄了,不禁大口大口地喘氣。

仕奇馬上按了服務鈴,扶住我。

我又一次輸在空白的境況下。

迷朦間,我聽見那個年輕的醫生對仕奇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她不知道可不可以再醒來……”

我當然可以醒來,我當然可以。

但是我好累啊,好睏,覺得疼,覺得累,覺得很無力,隻想好好睡一覺。遠處,傳來仕奇的聲音,小得可憐,可我知道他正大聲地與我說話。

這空白的世界哪裏是盡頭?

“扣兒……”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知道是我的仕奇,可是他的聲音好遙遠,朦朦朧朧又很清楚。

我要看我的仕奇。

有人抓住我的手,我知道是我的仕奇,但我怎麼樣才可以睜開我的眼睛?

我隻能無力的等待,直到世界安靜了下來,痛苦一點點地消失,慢慢地,什麼都沒有了。

不!不可以!

我猛地一睜開眼,掀開我沉重的眼皮,猛然的這一瞬間我發現——天已經大亮了。

床邊有好多的人,是來為我做最後的道別嗎?難道我真的要死了?

“扣兒……”仕奇激動地抓住我的手。

他的手一定很溫暖,可惜我感覺不到。

大家圍了上來,讓我可以好好地看看他們。哭聲從維兒開始,舞兒和妃兒也忍不住,終於,每個人的淚水都順勢而下,擊垮了強顏歡笑的努力,崩潰了。

這樣的哭聲衝擊著我的耳膜,讓我很欣慰。

嶼楓也在,隻是他的淚在玨兒臉上,一顆一顆地迅速滑落,似乎又重新回到她的臉上,再次流出,沒有盡頭,燙到我。

維兒還和以前一樣,一哭就紅了鼻子。

能來的都來了吧?

仕奇的手輕輕地放在我的臉上,他的眼睛裏有一股莫大的悲痛,“你睡得好沉,別再嚇我們了好嗎?”

“不會了。”我的聲音原本就很沙啞,現在罩在氧氣罩裏更加的模糊不清。

玨兒坐到了我的床邊,正在做月子的她水靈靈的圓潤剔透,可她的笑容卻有點牽強,她溫柔地輕聲問我:“要不要看看小家夥?”

我看著她,仍有一股心酸,或許是見不得她這麼的漂亮吧?她的眼睛很好看,水汪汪的,哭的時候很無辜,或許嶼楓就是被她的眼淚騙走的吧?

“要嗎?”她又問了我一遍。

我掙紮著,眼睛怔怔地看著仕奇,他明白我的意思,幫我拿掉了氧氣罩。

我感激地衝他笑笑。

看向玨兒,我吃力地回答她,“不用了……維兒說小家夥很像我,我在夢裏見過,很漂亮……”

玨兒哽咽著,問:“夢裏,有什麼……”

“有大家,都好幸福的樣子,身著盛裝來參加我和仕奇的婚禮;有一條彩虹鋪成的路通向我和仕奇幸福的家,還有好多好多的花……”我微笑著慢慢訴說,把我的夢告訴大家。

仕奇別過臉,不讓我看見他剛剛滑落的淚。

“扣兒……”玨兒又喚了我一聲。

我的目光又重新回到她美麗的臉上。

“別恨我。”她說。

最後關頭,恨與不恨又有什麼關係?我看著她,問自己——她是什麼?是一把火焰,仍在焚燒我的過去,所以這恨,仍是要堅持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