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飲酒試水言雌黃(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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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正清,這名字取得不錯,但他既不“廉”也不“正”更不“清”。中了兩榜進士,他滿以為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卻不想被分發到川東一小縣做了個教諭。他不明白,從來都說科舉是國家掄才大典,選出來的都是經世之才,不說點庶吉士進翰林院,就是分發地方曆練,也該受個七品知縣吧,但這結果實在太出他的意料了。他不明白其實也是正常,國運日衰,有識之士都認為西學才是經世致用之學,朝中當權大佬如李鴻章輩,亦視經學八股為腐朽無用之學,當然用經學八股選出的進士,也就不在重用之列了。

做了兩年教諭,他終於明白,在這種時代,用孔孟儒學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實在是不可能,就是要做個七品知縣,也必須另尋門路,於是他跟有錢的老嶽父商量,拿錢去打點上司,以博取上司的舉薦。這一招還真湊效,上司舉薦了他,終於到成都候補了。等待候補的時候,又花錢打點了四川布政使,在候補半年後,補上了知縣實缺,到保寧府的南部縣做了知縣,他實實在在地幹,也實實在在地撈錢,用撈到的錢去打點,考績的時候都敘了優,於是任期滿了,又到成都候補,補上了邛州同知,由七品升到了六品。但升了品級卻沒了實權,當然也就不好撈錢了。於是,又從家裏拿銀子,再去走布政使大人的門路,等邛州知州缷任,他就補上了邛州知州的缺。兩年前,又得到布政使尹良的保舉,升任正五品綿州知州,得到了這個川北這個最富的州。他希望在這綿州不僅撈到孝敬上司的錢,更要撈回這些年下的血本。也許真的是工夫不負有心人,第一年他就撈到了不少銀子,孝敬了上司,還撈回了三成血本。他希望在這裏能做兩任,就算以後不再為官,他也能心滿意足了。可是這第二年還不到半年,就鬧騰起來了,成都成立保路會,搞起了“四罷”,這綿州也就跟著成立保路會,也鬧起了“四罷”,這撈錢的機會就給鬧沒了,讓他感歎命運不濟,讓他快痛不欲生了。但趙爾豐來了,把保路會的頭腦給抓捕了,把保路會給查禁了,滿以為從此天下太平,滿以為從此又能實實在在地撈錢了,誰想,天下不但沒有太平,反而是大亂了。馮玉光帶走了鎮守整個川北的巡防軍,隻因為州庫裏有大量的銀子和糧食,才給綿州留下了半營巡防軍。銀子沒法撈,還得為州庫的安全勞心費力,連正清簡直要瘋了。他想棄官而逃,但又覺得這麼多年的下的血本沒撈回來,實在是不甘心,所以他又心存僥幸,希望趙大帥能蕩平川省之亂,讓他連正清做滿任期,撈回自己的血本。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川省大亂沒被蕩平,倒把個大清朝給弄沒了。收到成都成立大漢軍政府的通電那天,他簡直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他召集州府會議,卻沒人來參加,因為他下屬的同知等官佐都是外省入川的,聽到消息的,都收拾家財帶著家小棄官逃命了。他等了半天,就來了高得功和房家銘,三人商量後,也就在第二天,宣布了綿州反正。

他們宣布綿州反正,其實是騎驢看賬本走著瞧。

他的這一絲不安,郝雲峰當然不知道,但他那個遠房表弟房家銘知道,所以房家銘看了他一眼,但什麼都沒有說。

幾個人繼續邊說邊走。

郝雲峰道:“連知事,你說得對啊!其實就說我郝雲峰吧,就是那郝家山上的一個農夫,現在又是團長又是司令的,這也是名不副實啊!”

連正清忙說道:“郝團長說笑了!這是時勢造英雄嘛!英雄不論出身,那漢高祖也就是個泗水亭長,朱元璋還是個討口的小和尚嘛!郝團長,你這是生逢其時,正當大展宏圖啊!正清已年過半百,還是兩榜進士,也就做到今天這一步,這就是命啊!”

“連知事,這命是個說不清的東西,不說也罷!不過,你,房知事,高營長,這回是立了大功了!高營長跟著我,肯定是要升發的,你們二位,省府不光要獎勵,肯定還要重用,前程自是不可限量啊!”

房家銘說道:“我們是前朝舊官,新政府未必看得上啊!”

“尹都督也是前朝陸軍小學堂的總辦哪,這有本事,自然是要升發的!”

房家銘就笑道:“但願能借團長的吉言!”

他們說笑著走到了江濱樓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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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倌看來人了,忙出來迎客,見是這幾位大官,就點頭哈腰地招呼道:“幾位爺,請,樓上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