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三日。
陸海的秩序開始有所恢複，至少相比半個月之前剛剛從雷克.布林創造出來的僅有意識存在的空間中脫出時要好得多了。但是即便是社會秩序稍微穩定了，也不可忽視經濟上難以挽回的巨大損失。伊萬在這中間做了很多工作，他告訴我們這是他作為管理員最忙的時候之一，上一次這麼忙還是十二年前的時候。
但是有一點是比較好的狀況，就是陸上人和水生人之間的關係有所緩和。一方麵是作為主要的死人販賣運轉點的烏蘭特政府最近突然倒台，產業鏈關鍵點發生了巨大的問題；另一方麵也是最主要的方麵，就是雷克和納瑟的威懾作用——這下子幾百萬人終於親身體驗到了“萬能者”的恐怖，某種意義上也不太敢進行過分的衝突了……某種意義上像是一種恐怖統治。
不過這也算是萬幸了吧，某種意義上對於這個城市來說是最好的結果。矛盾都沒有解決，但也都沒有激化。作為“萬能者”的那兩個人或許會成為維係這個城市一時運轉的支柱。對於這個城市來說不算是圓滿的結局，對於雷克和納瑟來說更不是，但這大概就是我們能夠做到最好的了。
“惡魔的力量終究隻是一個威懾作用罷了，終有一天這個城市緊繃著的弦會斷掉，在那之前，我們能做的是盡量讓這根弦鬆一鬆。”
伊萬這麼說的時候，看上去就很想一個曆經了無數歲月的哲思者了，但我覺得他說的還是不靠譜。說到底掌握著這個城市生殺大權的還是那對雙胞胎，我隻能祈禱納瑟能夠管製住容易衝動的雷克……在他再一次引發災難前。
不過那都已經不是我的工作了……作為異能者，作為“弗蘭肯斯坦”，在這座城市中我能發揮的作用還是太過於微不足道。而我真正能關心的，還是我周圍的人。
而今天，我便是來完成這樣一位關係微妙的“朋友”的要求的。
“這就是伊萬送我的臨行禮物？”
西郊的沙灘上，一輛中型卡車停在那裏。基科看著那輛卡車，略微唏噓了一下。這是伊萬在失去管理員權限、偽裝成海產幹貨商人時開的那輛卡車，根據羅蘭說剛回到陸海那天看到的煙就是伊萬的卡車被水生人襲擊了。如今應伊萬的要求，水生人們幫他把這輛卡車再次修好了——不如說整個翻新了一遍——不過作為城市管理員這送的離別禮還是顯得太小氣了。
“那家夥確實不算是個很懂場合的人，可能是活了太久對這些不在乎了吧，”基科看著那卡車說道，“不過也真是危險，這家夥差點因為一個小孩的無意識而把自己活了幾百幾千年的命給葬送了。”
“這要怪就怪當年他那糟糕的登場方式吧，”我笑了笑，“或許他能用正常點的方式登場的話，陸海都不會出來這麼些麻煩事。”
“麻煩總歸是有個源頭的，但是總歸是很多事情集合起來才形成的源頭，”基科說，“伊萬也是想讓水生人盡快一步起來爭取權益，說到底出發點還是好的，不管怎麼說，這些都不能否定。”
“好心辦錯事嗎……基科也一樣啊……”
如今我對於這個“弗蘭肯斯坦”的稱呼依然是基科，我竟然想不到更好的稱呼了。他是基科嗎？外表是，但是內在不是。但他真的配得上基科這個名字嗎？我說不上來，我沒有資格去評判這個，有資格的是基科本人，但他本人已經無法回答了。
而我麵前這個作為替代的基科，也無法回答。所以他選擇離開陸海，開始漫無目的的旅行——不知道去哪裏，但是必然有其意義的旅行。
臨行之日，按照基科的要求，僅有我一個人來送行。我難以推辭，我跟他是同類，我堅持著自己內心的某些想法，留在馬琳和羅蘭身邊，但他卻選擇遠離我們，某種意義上，他比我更有自知之明吧……是這樣嗎？
“說起來，”基科——作為“弗蘭肯斯坦”的——突然抬頭看著天空，說道，“你覺得，你在基科眼裏，到底算是什麼？”
“啊？”我愣了一下，“既然我是在卡爾林身上出現的‘弗蘭肯斯坦’的話，在他看來的話……”
我又回憶起了當年基科的種種模樣。他那種表麵死板、內心卻如此細膩的人，麵對我時候流露出的那種家人的愛意……不對，不太對，我不是卡爾林……僅僅隻是作為對替代品的愛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