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國衝著外邊撲來的影子點射,槍聲響得像炸了膛,每一發都有回聲,他聽到的手榴的爆炸聲也是那麼響,震得身子失去了平衡,心也晃動起來,是偵察兵朱立國守著洞口,在朝著企圖衝到洞口的敵人甩手榴彈。
一種輕微的卻使人心驚的聲音在昏黑的洞中傳導過來,不好,是小朱倒下了,腰間與臂部都中了彈。他掙紮著翻一下身,趴到洞口,依然甩手榴彈,隻是一枚比一枚甩得近,到了第九枚,隻甩到洞口不遠處,是敵人到了洞口,還是。
子彈又擊中了小朱的手臂。
亮光一閃,黃子國看見小朱一動不動,隻有滑膩膩的血衝擊著他,是他昏迷了,還是。
黃子國不再瞄準,隻朝著黑影連連掃射,奇怪,這急促密集的槍聲,變得那麼微弱,那麼沉悶,聲音象傳走了,傳得很遠,飄然而去,在那山的盡頭,聲音一定比這兒還響。
那是黃子國在呼喊。
父親的信:“國兒,你已走了三年啦,跟領導要求一下,年底回來吧,那天你哥拉著我去趟醫院,回家後你媽就一勁兒給我做好吃的,可我啥也吃不下,惡心,隻怕不行了,你再不回來,咱家的醫術八成就讓我帶進棺材去了啊。
回信:“爸,您老人家保重,別盡往壞處想,年底我一定回來,你可要等我回去啊。”
弟弟的信:“哥哥,父親得的是肝癌,昨晚去世了。臨終前他還在叫你,說‘我沒把醫術傳給子國,我怎麼去見老祖宗啊。’父親一死,母親接著就病倒了。,你早說要回來,咋還不回來呢?。”
回信:“弟,部隊就要往南邊開了,事情多得很,母親就靠你照顧了,哥謝謝你,別忘了替我給父親墳上添把土。”
槍口閃著火光,那是他的心在噴著烈焰。他看到射線內的敵人。
敵人的子彈飛來,擊中了他的煙喉。
他張開口,想對身邊的新兵說話,但血從咽喉處湧出來,他已發不出聲。隻有心靈在呼喊:父親啊,兒要回來了,你的醫術就不會失傳,你可以含笑九泉了;母親啊,兒子為您盡孝來了。對,還要辦一所家庭醫院,讓你們未過門的媳婦,不,那時就該過門了——當助手。
突然,他的機槍不響了,敵人的子彈又擊中了他的左胸,擊中了他的眉心。
新兵的淚音:“班長,我們班副不行了!”
張茂忠罵道:‘你胡扯什麼蛋!“可他分明看到黃子國的手在射孔外垂著。
他看到班副那個哨位的兩個新兵瘋了似的衝出哨位。那個魯雲樂1969年才出生,他還是個孩子啊,他抱著黃子國留下的那挺輕機槍,槍上有黃子國的血,血還沒涼,掃射,還是掃射,一百發子彈,全都掃了出去,旁邊的樊萬齊端著衝鋒槍,掃射著,還嘶喊著:班副啊,我們給你報仇來了。
張茂忠的大腦也失控了,他要衝上去,他要替那兩上戰士去掃射,戰友啊,你們的班長來了。
張茂忠衝到洞口,當他看到那個失控的戰士在一個勁掃射時,他反而冷靜了。連裏的電話:“張茂忠你記住,一個班的性命在你的手裏擤著,你一定要冷靜下來,沉住氣!”
一直打到8點鍾,張茂忠才來到黃子國的那個哨位,地下是一件破雨衣,上去一把將那件雨衣掀開,看到副班長黃子國躺在那兒,滿頭都是三角巾,班副的身子都驚了,戰士還給他包紮,給他做人工呼吸,總以為奇跡會發生,以為他們的班副會活過來。
排長盧德安來了,他在黃子國身邊看到個滿是血的小布口袋,那裏裝的是做米酒的曲子。
黃子國說過:“等凱旋時,我請大家喝米酒。”
那酒曲被血泡化了。
黃子國,你可知道,在你犧牲後,你的未婚妻隻聽說你負了重傷,立刻給你來信:“無論你傷輕傷重,我都要和你結婚!”
那是個好姑娘啊,當初你怕連累她,才沒有在參戰前結婚。
哨煙還沒散去,團裏派擔架隊來了,還給每人帶來了兩包“春城”香煙。
張茂忠一看到煙,先大哭起來,誰看到煙誰就哭,副班長沒抽上煙就走了啊。
“一班長,給你們班副點支煙。”排長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