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雷場——時空交錯的封閉
誰也說不清戰區有多少雷了。
地上擺的是雷,地下埋的是雷,空間掛的也是雷。敵人埋,我們也埋,換防要埋,有的幹脆用抬筐往下倒,地雷順山坡滾,雨水一衝就埋上了。
一年一個雨季,一場雨埋一層雷,年複一年,雷越積越多,形成了立體的封閉的雷場。
雷的密度,已是世界之最。
在表層,到處是用拋撒方式布下的壓發雷,雷殼顏色已和土地融為一體,加上茅草、殘葉、碎石,形成天然偽裝。還有精心設置的絆發雷,定向雷,各自把守著自己的領地。
有一位處長,帶領部隊一次布雷四萬顆。
二月份降了一場冰雹,開始是滿山的地雷被雹子砸得一聲一聲地爆響,後來那炸聲就連成片,雷炸倒了大樹,大樹倒下又壓發了雷,整座山被炸聲與哨煙覆蓋,形成了雷的交響奇觀。
一次雷擊,竟從不同方向引爆了多枚定向雷。
國慶節會完餐,團參謀長曲明安拿著三個空酒瓶子,從塹壕裏隨便往外扔,三個酒瓶砸響了三顆地雷。
在這裏遇到的那些森林動物,盡是被地雷炸斷腿的。二連陣地經常來的猴子,腿是被炸拐的;八連幾個人竟然能追野豬,逮住了,一看,原來野豬的蹄子早被地雷炸掉了。
偵察排戰士李項田,爬上一顆大樹固定集束手榴彈,不慎從樹上滑下來,不好,要做“閻王女婿”了!下滑中他卻又一把抱住了旁邊的一根樹枝,再往下看,中見地上的灌森叢裏赤裸裸袒露著四、五顆“72”式防步兵地雷。
有條軍工路,全是泥漿,敵人埋雷不用偽裝,按到泥漿裏就行。七連的軍工背煤油走到這兒,右腳被炸掉了。衛生員上來搶救,當他打開第二個急救包時,自己的一條腿又觸響了一顆雷,腿被炸斷了,他用手摳著泥漿地麵想爬出雷區,手從泥漿中又抓出一顆雷來。
有一條排過多次雷的路,允許慰問團從這裏上去。
有個姓於的姑娘,實在走不動了,由戰士小孟牽著走。
終究還是摔了一跤,坐在那兒,喘著粗氣,再也走不動了,可就在此刻,發現身邊有一顆地雷,差點沒壓上呢,小孟喊了聲“有地雷!”
那姑娘也看見了這顆地雷,好象不踩它也會馬上爆炸似的,姑娘“嗖”地就站了起來,也不用牽了,也有勁了,緊跟著往前跑,想躲過危險區,那姑娘嚇得小臉蒼白,連聲說:“快走,快走。”
在某團七連六班哨位,班長在哨位前十三米處邊觸三顆雷,人們無法前去收屍,隻得把工兵連的“雷博士”尤建華請來。
這個哨位的洞口被敵人的炮彈炸塌了,需要整修。班長怕新兵出意外,自己早早地起來在哨所前的那棵芭蕉樹下取土裝編織袋。他隻是身子晃了晃,腳下卻已觸了雷,雷就在芭蕉樹根部,他聽到了爆炸聲,眼瞅著自己的兩條腿斷的,兩隻腳帶著鞋飛了起來,他沒有看到自己的血,在那一刹那間血沒湧出來。他看到那棵芭蕉樹被摧倒了。
他被衝擊波衝了起來,想站著,已經不可能了,兩個支撐點都已不存在,身不由已朝後邊重重地倒下去。
倒下的身子又壓發一顆地雷。那硝煙是從身子下升起來的。半邊屁股被炸沒了。他隻是慘叫了一聲。
這一聲還沒落下,整個身子象被激流托了起來,被那巨大的旋渦衝得翻轉了。
尤建華用探雷針,探出了一條路,通到六班長的身邊,又探出兩條路,通到六班長的那兩條腿邊,他開始往這邊探路,這條路是通向六班長的那隻手的。
在空間布雷,能利用的條件,都會巧妙地用上,樹枝、藤條、竹子,都不會放過,一根毛草也是可以拴上絆線,碰上就完了。
枝杈上的地雷,會成空爆效果,一炸一片,不是炸腳,而是炸頭、炸臉。
某部八連的陣地前邊有兩棵樹長到一塊了,隻有中間有一點小縫兒,人們說:“看這兩棵樹抱得多緊。”
誰知就在它的那點小縫裏,敵人也設了地雷。四班一個戰士修工事扛著木頭往回來,木頭在那縫邊一碰,雷就炸了。
偵察兵開辟通道,休息之後,戰士王華站起來背背囊,甩得動作稍大了點,掛了樹枝,樹枝連著絆線,一顆跳雷響了,一下子傷了七人,王華犧牲。
陣地上,有幾個人照相留念,膠卷用完了,觸了雷,草叢中的絆發雷,掛在樹枝上的一束手榴彈同時爆炸,兩傷一亡,死的那個戰士是獨生子。
高出地麵的石頭、懸崖,敵人也不放過,想法掛上地雷。某部偵察三連的王啟明,偵察爬過一個窄洞的時候,前邊的人都過去了,可他比別人大一號,胳膊肘觸響了雷,在胸側爆炸,當時就不行了。
在地下,乃至河流,小溪內,也有層層疊疊的地雷。
某部突擊組的一個戰士,那次排長在前麵走,沒事,他第二個走,感覺不好,喊了聲“排長”,沒等排長扭過頭來,就炸了,炸得很慘。
還有那公路,走了多少人了,車也壓過了。就在這公路上,一個戰士又踏響了埋在地下的一顆雷。
有倆架線兵,一個踩在另一肩上架線,地上看不見雷,但那兵往下一跳時,雷就炸了。
戰士王昌明剛剛十七歲,發洪水後修工事,探得很深了,可那裏還是有雷,不知是哪一年埋的,王昌明觸雷致殘。
李建學是在修貓耳洞時炸傷的,雷就在編織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