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陰暝的遠天,蒼黃的沙漠,一隻孤狼在曠野裏蹣跚的走過,在寒風中戰栗著身體,它遠遠地望著前方升起的炊煙,眼睛裏露出渴望而又恐懼的神情,過了一會兒,它開始慢慢地前進,走向龍門客棧。
突然,它猛地回過頭,向天邊張望,那裏有一股煙塵飛起,同時有一種巨大的聲響傳來,仿佛有沉雷滾過。這隻孤狼突然全身都發起抖來,它張口一聲慘嘶,迅速地消失在沙丘後麵。
沒過片刻,一對馬隊如同驟雨狂風般刮到,馬上騎士一色的黑衣紅帽,雖然個個都是滿麵風塵,但仍是神情剽悍。為首兩人一個白麵無須,細眉窄目,另一個頭上無發,耳上戴著金環。
這禿子停住馬,看了看遠方的龍門客棧,道:“你確定那姓玉的真在客棧裏?”白麵人道:“龍門關是出關的要道,她一定會走這條路。若不然周虹和王玄絕不會到現在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想必已栽在那婊子手裏。”
禿子道:“現在怎麼辦?殺進去?”那白麵人道:“不可以莽撞,我們的目標隻是姓玉的那婊子,這樣闖進去,龍門客棧的人會認為我們是敵人,我們沒必要和他們糾纏。”
禿子冷笑一聲:“小小的龍門客棧,咱們踩也踩平了它,何必縮手縮腳?”白麵人似乎有些不悅:“大師,小心駛得萬年船,這龍門客棧已在甘陝道上狂了十幾年,自然有些紮手的硬點子,不要大意呀。”禿子不以為然,道:“那你說怎麼辦?”
白麵人四外看了看,突然聽到沙丘後麵響起了一陣駝鈴聲,過了一會兒,一隊駝隊慢慢的從遠處走過來,駝隊的人都是藏人打扮,白麵人看著他們慢慢地走近,嘴邊露出了一絲笑容。
兩個時辰之後,一隊駝隊來到了龍門客棧,大約有二十多個人,十幾匹駱駝,客人們雖說都是藏人打扮,但全是漢人。顯然是從藏邊做買賣回來的,駝背上大包小包全都是從西藏運來的茶磚牛角等貨物。這批人一來,龍門客棧裏幾乎都坐滿了。
金鐵風讓夥計招呼著,自己走到為首的那兩人跟前,笑道:“客官打哪兒來呀?”那個白麵人也笑道:“我們打拉薩來。”金鐵風道:“不知要去哪兒啊?”那個耳上戴金環的人道:“京城。”金鐵風點點頭:“不知要住幾天?”白麵人道:“歇歇腿兒,飲飲牲口,後天就走。”金鐵風道:“聽您老的口音京味十足,是京都人?”
白麵人道:“京都密雲人。”金鐵風道:“敢問先生貴姓?”白麵人笑道:“曹,雙名少欽。”金鐵風看著金環人:“那這位?”金環人道:“我姓薛。薛僧。”
金鐵風笑道:“看兩位是頭一次來小店,這荒郊野嶺的,也沒什麼好東西奉承,來,小黑子……”他大聲招呼著:“給這幾位爺上隻烤羊,價錢隻收一半。”曹少欽拱手道:“多謝掌櫃的。”金鐵風道:“謝什麼,您這是頭一次上西藏做買賣吧?以後常來常往,還靠眾位爺多照顧。”曹少欽笑道:“好說好說。”
金鐵風走到櫃台前,輕聲對帳房道:“告訴弟兄們小心,東廠的人到了。”帳房頭也不抬,仍舊撥著算盤,道:“不錯,去藏邊做買賣的隊伍,咱們都認得,他們是頭一次見,可運的貨都是上等貨色,絕不會是新手。而且看這些人的氣派,也不像是做買賣的,八成是為了那位姑娘來的。這下可有戲看了。”金鐵風想了想,道:“找個兄弟到東山上,告訴那些馬匪,請他們必要的時候下來幫一把。好處不會少了。”
帳房點了點頭,叫道:“帳麵清楚,小有盈餘,阿木,到東關告訴債主,讓他們這幾天來收帳,過期不候。”一個土頭土臉的夥計應了一聲,出門而去。
金鐵風又道:“通知眾兄弟,今晚準備好家夥。”帳房手一停,道:“你認為他們今晚就會動手?”金鐵風道:“我不知道,但還是小心一些好。”
在表麵的風平浪靜中,龍門客棧又渡過了一個白天,夜幕終於降臨了,客棧中亮起了燈,在死一般的沙漠中,這些昏黃的燈火雖然微不足道,但還是給了旅人們一些難以言狀的希望,而這些希望能持續多久呢?
金鐵風捧著蠟燭,在客棧裏麵轉了一圈,見沒什麼異常,正要回房,突然一個房間的門開了,曹少欽站在門口,笑道:“金掌櫃的,這麼晚了還不睡麼?”金鐵風也笑了:“這幾天客人多,我得小心客人的貨,不然弄丟了我可賠不起。”
曹少欽道:“在下初來乍到,有些事情還要掌櫃的指點指點,請裏麵說話。”金鐵風道:“好,我也正想聽先生說說京都的事兒。”
屋子裏隻有曹少欽和薛僧兩個人,金鐵風把蠟燭放在桌子上,風從窗縫裏吹進來,燈光搖擺不定。曹少欽道:“今夜好大的風。”
金鐵風淡淡地道:“這地方要是有一天不刮風,就不叫龍門了。而且很多時候的風都不一樣。”曹少欽道:“哦?”薛僧道:“風就是風,有什麼不一樣?”金鐵風道:“那要看來的是什麼人了。”
曹少欽目光閃動:“願聞其詳。”金鐵風道:“來的要是商人,就刮金風,來的要是女人,就刮春風,來的要是強人,就刮陰風。”曹少欽笑道:“那今天刮得是什麼風呢?”金鐵風道:“今天的風和往常的都不一樣。”曹少欽道:“是什麼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