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戀書見不能取勝，筆法又變，四方顧視，若癡若狂，引筆揮灑，若瘋若癲，乃五代楊凝式的一帖“神仙起居法”
楊凝式號“楊瘋子”，宋時黃庭堅推舉其為“散僧入聖”，無一點一畫俗氣，這一路草書縱逸若仙，孫戀書筆法亦靈氣飛揚，瀟灑出塵。李重衣刀法雖猛，終是塞外夷人所創，未免粗糙疏慢，不及中原文化的精深奧麗，此時若換了大旗門下第子，隻怕早已看得張口結舌，瞠目待斃了。
幸好李重衣識得這路書法，冷笑一聲，身形展動開來，以刀做劍，一招“春水連天”斜挑而出，卻是黃山派的煙霞劍法，這路劍法由黃山派始祖孔幽泉夢中所創，劍法中有雲霞升湧，飛天逐月，騰蛟起鳳等諸般異象。奇幻而不詭譎，與孫戀書正相匹敵。
孫戀書一路八十五字的神仙起居法使完，占不到上風，筆法再變，氣度整飭端雅，遒峻華豔，用筆波磔抑揚，頓挫有致，流麗且兼奇古，正是漢隸《華山廟碑》。此碑被後人尊為漢隸第一品，有《禮器》之骨，《史晨》之肉，《乙瑛》之神，《曹全》之韻，眾妙攸歸，是為隸書正脈，直可通神。煙霞劍法走的是輕靈一路，便敵不住這路隸書正品。
李重衣長嘯一聲，以古對古，以拙禦拙，手中刀直刺斜斬，招式怪異笨拙，乃是大愚道人結合扶桑刀法所創的大愚神刀，當真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鐺鐺”幾響之後，孫戀書銅筆落地。他一咬牙，拔出腰間另一支筆，展動身形，衣袂飄飄，恍若禦風般向李重衣攻去。
這次筆法又有不同，翩若驚鴻，矯若遊龍，神妙奇美，不可方物。正是書聖王羲之所書的《蘭亭序》，此書被稱做“天下第一行書”，後人摹者如雲，對後世影響極大，堪稱神品。孫戀書這路行書使出，攻式如月光瀉地，連綿無絕，一招遞出，後招源源而生，將書法中的流暢舒展之意生發到了極至。李重衣已不能以拙禦巧，厲叱一聲，刀光如匹練般揮出，這時他已不顧什麼招式，信手揮灑，刀隨意行。
孫戀書寫到“惠風和暢”的“風”字時，大筆鉤將上來，劃中了李重衣左腿，入肉七分，血如泉湧。孫戀書大喜，方要一筆撇向對方咽喉，以致李重衣死命，忽覺筆頭被抓住，同時一道刀光疾斬自己腰脅。孫戀書心思電轉，立刻撒手後躍，一個空心筋鬥翻了出去，右手就勢抓起方才落地的銅筆。
便在此時，他隻覺小腹一痛，似被什麼東西戳中一般，低頭一看，一戴黃澄澄的筆杆露在外麵，筆頭已深入腹內。孫戀書大睜雙眼，露出難以至信的表情，慢慢軟倒了下去。
這一筆不但穿透了他的小腹，筆上貫注的內力使筆頭的烏金絲迸散開來，內髒早已是一團稀爛。
李重衣以刀拄地，坐在地上，包好腿上的傷口，躺到草地中休息。他已過了兩關，卻不知後麵還有三個殺手，他到底還能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