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果然響起細碎的腳步聲,一個人從巷子裏走出來,卻不是小狄,而是雷小妹。釘子眼神變了變,冷冷道:“你來做什麼?”雷小妹道:“來幫小狄對付你。”釘子笑了,笑容裏有一絲淒涼:“沒想到我們會成為敵人。”“我們本就是敵人。”雷小妹緩緩從腰間抽出一柄其薄如紙的刀,割下了一片衣袖:“今日割袍斷義,我不會記著你對我的好,你也不必對我手下留情,接刀!”
她一刀斬向釘子腰間,刀到中途,突地一翻,似是要斬釘子胸口,但隨即手腕一抖,刀尖直挑釘子咽喉,這一刀三式快捷異常,詭譎辛辣。釘子卻看也不看,一劍直刺雷小妹左肩。
對付這樣的招式,最好的方法就是最直接的方法。釘子當然清楚地很。
他的劍後發,卻先至,刀尖離他咽喉尚有三寸,他的劍已刺穿了雷小妹肩頭。他當然手下留了情,這一劍無論刺向她任何要害,都可以要她的命。
雷小妹咬牙沒有叫出來,右手拋刀,抓緊了釘子握劍的手。就在同時,一道刀光閃過,釘子的半條膀子已齊肘而斷。釘子悶哼一聲,左手倏地伸出,扣住了雷小妹的咽喉。這時小狄的刀也抵在他的後頸上。
釘子似乎感覺不到冰冷的刀鋒,盯著雷小妹的雙目幾乎要滴出血來。他嘶聲道:“你為了他可以傷殘自己,這值得嗎!你為什麼這樣做?”雷小妹咽喉被扣,說不出話,但目光中的神情卻是無比的堅定。釘子斷臂處血如泉湧,臉色蒼白至極,雷小妹肩頭也是鮮血淋漓,染紅了半邊身子。
三個人就這樣對峙著,沒有人動作,隻有血在無聲地奔流。
終於,釘子的五指一根根放鬆,最後縮回手,再也不去看他們,低著頭向晨霧中走去。他的背影已變得傴僂,像是一個垂暮的老人。小狄沒有攔他,因為他知道釘子從此已是一個死人。
晨風吹來,清冷而濕潤。
小狄抬頭看了看樓上的燈光,道:“我要去了。”雷小妹看著他,眼睛裏溢出了淚水。小狄走上去伸臂抱了抱她,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春雨樓。
雷小妹止住傷口的血,開始想象樓裏麵的情形。小狄一定不會是易憐香的對手,他應當用什麼方法對付他?就在她還沒有想出所以的時候,她突然聞到了一股強烈的酒香從樓裏麵透出來。雷小妹的臉色變了,她終於明白小狄要用的方法。她大叫一聲就要向樓裏衝去,可就在這時,春雨樓中已亮起了一片火光,刹時就封鎖了門窗,火焰衝天,越燒越猛,隨著一聲巨響,整個春雨樓倒塌下來。
沒有人從裏麵逃出來,他們的仇,他們的恨,他們的生命都被燃燒的火焰吞沒,等到長安城的人們將大火撲滅,太陽已升起在高高的城堞上。
據秦中野狐生《舊京遺錄》載:十月十六,小狄刺易憐香於春雨樓,樓焚互歿,丁秀古不知所蹤,華青青殉情而死,後,雷小妹接掌碧落堂,遂勢衰,越明年,為小重樓吞並。
落葉、西風。一個灰衣人戴著頂大鬥笠,默默地走出了長安古城。
天要黑了,灰衣人走進了路邊一家小麵鋪,掌櫃迎上來招呼,灰衣人低沉著聲音道:“麵、炒麵。”他在角落裏坐下來,不一會兒,一大碗熱騰騰的炒麵就送到他的桌子上。
灰衣人無意中掃了那夥計一眼,突地全身僵硬,小狄?!
在這一刹那,他幾乎要伸手去摸腰間那柄錐子般的劍。他的右手雖然斷了,可至少還有左手可以自衛。幸好這時廚房裏有女人在喊:“阿土,快來幫我添把木柴。”那夥計向灰衣人笑了笑,轉身走進了廚房。
灰衣人僵硬的身子慢慢放鬆,他知道認錯了人,可似乎又沒有認錯。
灰衣人吃完麵,付了帳,慢慢走出去,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