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 第 尋
孤 一 夢
獨 幕 者
者 前
使 提
命
Ⅲ
「結果到頭來,卻還是竹籃打水。除了失望,我什麼也沒有帶回來。」
銀扶住額頭發出了一聲歎息。他左手捏著一個銀質懷表,眼睛則出神地盯著桌子,灰色的瞳孔中埋藏著哀傷。
隻見在銀身前,那張有些年頭的紅木桌上,淩亂擺放著各類書籍和筆記。
除卻一盞煤油燈的底座,偌大的桌麵上,唯有一小塊沒有灰塵且能照出人臉的區域。
這塊空地之上,有一圈和手鐲差不多大小的魔法陣,正在暗黃的燈光下閃爍著絢爛綺麗的光芒。
昏暗的屋子裏,光粒燦爛得比雨過天晴的彩虹還要美麗許多。
這也是銀迄今為止,能夠善用的第三個“法術”。
他的前兩個法術無非是把湯勺變彎,或者是點燃煙草,這些功能微不足道的“戲法”而已。
帝林也不止一次地嘲笑過他,說他學習的不是智慧的魔法,而是三流的魔術。
這讓銀懊惱了很久,終於在今天,他成功證明了自己還不到一無是處的地步。
可即便如此,銀麵對著那一圈旖旎的法陣,心裏卻並沒有感到愜意和開心。
回想起今天早晨和琳達的對話,銀隻覺得心情跌入了穀底,渾身也提不起勁。
“但漂亮是漂亮,又有什麼用呢?琳達這邊的線索也斷掉了,接下來我該去哪?”
“萊恩之域從來不存在什麼可以複活死人的神器,這是實話。而之所以有那麼多人會信,多半是守舊派的老不死……”
“他們為了緬懷精靈王什麼都幹得出來,一定是這些混賬惡意地放出了謠言。”這是琳達盯著銀的眼睛說出的忠告。
而這句話聽在銀的耳中,則和訃告沒有什麼區別。
「嗯嗯?你說什麼?什麼竹籃打水啊,銀。」
忽然間,在法陣的邊緣,一道清澈的少女聲適時響起,在狹窄房間的四壁中不斷蕩起回音,挑逗著銀的思緒。
「我是在問你這個法術漂不漂亮呢,就這麼會功夫你也能分神,讓我情何以堪呀。」
「啊嗯?抱歉抱歉,其實是你教給我的法術太好看了,所以我才會盯著它入迷的。」被少女的聲音一驚,銀連忙抓起懷表回應道。
就連桌旁那盞煤油燈似乎也認可了他的說法,昏黃的燈光突然忽閃忽滅,映襯得熒光迤邐至極。
在離開琳達的雜貨鋪後,銀便一頭燜進了這間閣樓。他很失望也很迷茫,因為琳達是他這三年來最後捕捉到的一縷希望。
三年前,銀固執地想要靠一己之力複活阿麗兒,最終導致和奧維爾家族徹底決裂。
從那以後他就失去了家族的庇護,反而被家族成員給敵視,一直被迫流浪在萊恩之域周遭的荒野裏。
這也是為什麼,銀不想讓香格拉蒂傷害琳達的原因。“可現在,琳達卻說這世上並沒有什麼起死回生的道具。”
“這樣的話,自己繼續待在萊恩之域又有什麼意義呢?”
「謔?你倒是挺會拍馬屁,不過你別以為靠幾句敷衍的話,就能隨便搪塞我。」少女說出了擔憂的質疑。
「說,你今天是遇上什麼事了?從剛才開始你的聲音就心不在焉的,莫不是推倒女仆又失敗了?」
「誒?有嗎,我倒是覺得我有在認真地回應帝林啊,聽起來很敷衍嗎?其實也不是多要緊的事情啦,是關於阿麗兒的。」
他神情低落地將懷表表蓋猛地一合,金屬外殼霎時發出了一聲好聽的啪嗒聲,接著鞣進了迷人的光暈裏。
「今天我又被名單上最後一人告知——複活死者什麼的是在癡心妄想了,也許我真的應該放棄這條路,去找別的方法。」
在銀還沒被族長逐出家門時,他利用當時還“建在”的族長繼承人身份,收集網羅了大量埋藏在正常曆史之下的機密檔案。
托那些檔案的福,銀和香格拉蒂有幸拜訪了許多早已與世隔絕的“奧術大師”還有“鍛造怪傑”。
也因此,銀在不懈的調查中找到了關於複活阿麗兒的情報,最終踏上了尋夢之旅。
「是阿麗兒啊,既然你說被名單上最後一人拒絕。那麼這不就代表著銀已經game over了嗎?你再沒有別人能求助了?」
懷表那頭的少女微微一愣,想必是早就知曉了銀的身世,輕輕道出了驚歎的話語。
不滅瞳丶帝林,是銀在一年前收拾阿麗兒遺物時,偶然邂逅的一位開朗女孩。
銀因為魔法天賦爛得一塌糊塗的緣故,除了阿麗兒以外就再也沒有什麼熟人。
所以在互相試探性地接觸了一陣後,兩人便像是多年未見的朋友一樣一拍即合。
這三年來,兩人一直保持著在午夜十二點相見的習慣。通過懷表中蘊含的魔力,他們每晚都會像知心朋友一樣互訴心事。
「嗯,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我起先還以為世界整個兒都變成灰色是一句戲言。但直到剛才看著你的法陣我才想明白。」
銀搖著懷表的鐵鏈苦笑一聲。
「原來一人的心情糟糕透頂的時候,真的看什麼都是黑白的。」
在他眼裏,那道絢麗至極的法陣仿佛真的開始了褪色,彩虹般的光輝像白紙燒剩下的灰燼一樣醜陋。
「嘖,這可真要命。你知道我最不擅長的就是當大媽安慰別人,我隻會狩獵和近身格鬥,撫慰別人情緒什麼的很鬧心。」
帝林微怒地咋舌道,接著發出了斬釘截鐵的論調質問著銀:
「但我得問你一句,那就是事到如今,你真的竭盡所能,將任何可以使用的手段都用上了嗎?」
「當然,這個時候我肯定不會說什麼——‘隻要你努力了,就沒有遺憾了’的屁話。」
「我也是有姐妹的人,要是她不經我同意就擅自死掉,我肯定會把敢傷她那人的祖墳都刨出來,再把他梟首示眾。」
少女的聲音聽起來稍稍有些憤然。
「唔……你會這麼做我是一點都不吃驚啦。不過你說的沒錯,‘無能為力的前提是無能’,我現在也隻是在懊惱——」
「自己究竟有沒有拚盡全力,有沒有讓所有可以利用的東西派上用場。」
銀雙手合十,把那塊懷表嚴實地蓋在手心,心情沉重地說道:
「但我已經考慮了一整天,那就是沒有。我……真的沒有任何能把握的東西了。也許,我真的很無能吧。」
「是這樣嗎?‘無能’這個詞語從你的嘴裏說出來可真是罕見呢。看得出來,你這一次是真的盡力了。」
帝林被銀語氣中的哀愁給感染,心想這個書呆子總算也有拈花盈袖滿腹憂愁的一天啊。
「可就算如此,你再怎麼裝傻充愣,也仍然掩蓋不了你是白癡這個事實——不僅僅是白癡,還很愚蠢。」
「誒誒?」
突然間,就在銀還沉浸在聆聽他人懇切的安撫之時,帝林卻冒出了一句嘲諷的話語,把他嚇了一跳:
「你還誒,誒個夕爾誒。口口聲聲說什麼自己盡力了,我走投無路了,卻不知道自己的這些話有多麼可笑,不堪一擊。」
「帝林……我?」
「我什麼我?非要讓我挑明了說你是笨蛋。你才會恍然大悟地承認自己原來是笨蛋嗎?趁本小姐現在心情尚好提醒你。」
懷表那頭響起了少女拍桌子的聲音,也不知道帝林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至於發這麼大的脾氣?
「今天是幾月幾號,今年又是安德亞教曆的多少年?如果我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是不懂,那你就連豬都不如,是和夕爾一個級別的智障。」
「唔,今天是六月十九號,安德亞教曆的……一六二八年!」
在帝林如此激烈的提示下,銀一拍腦門,亢奮地說出了最關鍵的幾個日期。
「Bingo啦銀,恭喜你還離夕爾的水平還有很遠的一段路。」帝林緩了口氣歎道:
「要是你的智商真的和那家夥一樣的話,今後我恐怕就得考慮是,否要和你切除聯係保護智商了。」
看來這位執著於姐姐的傻小子,倒還沒有笨到和自己的妹妹一樣白癡。
”或者說,兩個人在某些方麵還挺像呢,都是沒有姐姐就活不下去的可憐蟲。“
這也想著,不待銀激動地向自己詢問些什麼,帝林就搶過話茬率先說道:
「如何?現在你明白了吧。已經七年了,離上次奇跡誕生之後已經七年了。」
「那個傳說最鼎盛的時期也即將要到來,真是想不到你這呆子,竟然能將萊恩之域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忘得一幹二盡。」
「你姐姐在天之靈要是知道了,說不定會氣到哭出來咧?」少女抱著胸脯搖了搖頭。
「對——對不起!是我罪該萬死,是我愚昧無知!」銀握著懷表大聲地求饒道。
「因為這幾天我都在忙著趕路,香格拉蒂她也沒有跟我說相關的事情,所以就自然而然地忘記了……」
”是啊,已經過去七年了,那個世界大陸最著名的傳說也要拉開它的帷幕了。“
傳說,黎明前最亮的那顆星的下方,是實現希望之地①。
這是世界大陸從古至今一直流傳著的美麗祈願,其來源早已無從考證。但傳說中訴說的美好,卻使人們趨之如騖地想要去相信和追逐。
在神話之中,世界大陸每隔七年,在離夜空最近的地方便會有神明蒞臨。
屆時人們隻需要在那個地方安靜等待並虔誠許願,那麼”神明“便會實現你的願望。
「可是……這種傳說真的靠譜嗎?我小時候向它許願:要讓自己變成魔法天才也沒有實現啊。」
意識到那個傳說隻不過是大陸一直謠傳的流言蜚語,銀興奮的眼神也再次暗淡了下來。
「這種被大家人盡皆知的神話,總不可能會這麼幸運地眷顧我一個人吧?」
”畢竟這個世界,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在向神明祈禱啊。”
“如果大家的願望都能實現的話,這種傳說就不會僅僅存在於怪談裏,而是被世人鐫刻在史書之上吧。“
「說你是呆子你還不信了是吧?這算哪門子的抱怨,剛才我不是問過你麼?」
「‘你是否竭盡所能’,‘是否付出一切’?!連閉上眼睛許個願這種事情都不願做的話,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帝林的大嗓門隔著懷表都快把銀的耳膜捅穿,唬得銀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無能為力的前提是無能!這句話是誰說的?你也真是大言不慚,‘心有猛虎細嗅薔薇啊’?」
「總而言之,你隻管給我去傳說之地許願就對了,不要在意是否會成功,首先你得去這樣做。」
「……」
「可這不就跟你剛才說的那樣,‘隻要你努力了,就沒有遺憾了’是一句屁話嗎?這樣判斷的話,出爾反爾的人好像是帝林你才對吧?」
「唔——!囉嗦!叫你去你就去啊!與其窩在閣樓裏發黴變臭,不如一鼓作氣地拚盡全力來得舒坦。」
帝林嚷嚷著露出了惱怒的表情,嘴上則說出了教科書般經典的傲嬌台詞:
「你個鍾表匠算老幾啊敢指責老娘,信不信我分分鍾鑽出懷表弄死你個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