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 最 卑
孤 終 微
獨 幕 者
者 行
使 徑
命
Ⅲ
「磅啷——!」
「噗嗤——!」
天地一線的盡頭,黎明已經張開了雙手。
它摟抱住了尊嚴的大地,向和藹的森林問了聲好,接著還饒有興味地介入了一人一魔的爭鬥,用晨光為他們加油打勁。
「勝負已分?」
「看來……是呢。」
先是一聲清脆的金屬碎裂聲,後是一道硬物刺入體內的悶響。
筱雅耍帥地舔了舔嘴角掙裂的血漬,但卻裝逼失敗,胸口被撕開的口子突然敞開,讓他一口老血嘔在了聖騎士臉上。
「會輸給你,我其實很開心,因為我們都不是堅持從一而終的鬥士,充其量隻是兩個怪物在互毆而已。」
霍恩毫不介意地咧嘴一笑,然後整個人都失去重心,側身往一旁的石蛇屍體上倒下。
「啊,是啊。說白了大家都是可憐人,但是我贏了,所以我起碼沒有你可憐。」
說著,筱雅猛地拔出插進霍恩胸脯的斷劍,他本想刀風亂舞砍斷騎士的四肢。
卻不料因為拔劍身體失去了平衡,最後一頭栽倒在了腥臭綿軟的土裏。
「兩個怪物互博,不論輸贏,它們也終究隻是個怪物啊。」
他捂住胸口的劍孔喘著粗氣,渾身上下除了半邊臉,幾乎全被黑色的鱗片狀皮甲覆蓋。
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動彈了,要是剛才的那一劍再偏上幾分,那麼現在說風涼話可能就是霍恩。
“嘛,反正我身上的惡魔血能加速治療,等休息夠了再去殺了他吧。”
這樣想到,筱雅忍住了後腦襲來的眩暈之感,上下顎咬緊的力度堪比鱷魚,牙縫裏不停發出難受的哼哼聲。
在逞強掩護銀撤離後,筱雅即沒有使用失衡,也沒有選擇領域。
與之相反,他與霍恩的廝殺從頭到尾隻用了一個天賦法術——即漆黑色,吞噬。
「你明明不必依賴大劍就能使用魔法,為什麼還要一直顧忌它的損耗?就為了這最終一擊的出其不意?」
這個時候,霍恩突然出聲打斷了筱雅的思緒:
「如果是,我對你感到由衷的欽佩,如果不是,我會認為你是一個瘋子,又是精靈又是惡魔的瘋子。」
說著,聖騎士突然暴起一聲咳嗽,其勢之大,像是能把肺都給咳出來。
方才兩人進行了力竭前的終極決鬥,其結果顯而易見,以筱雅特殊的體質略勝一籌,霍恩險些直接死於劍下。
聖騎士萬萬沒有想到,筱雅最後沒有使用任何賦予術式,他竟然憑靠蠻橫的力量與赴死的決心戰勝了自己。
因為筱雅不顧自己受傷也要保護大劍的緣故,他碰巧通過大劍的吞噬屬性發現了霍恩的一個致命弱點。
那就是,他的“穢土轉生”並不能無限使用,而是像消耗品一樣,擁有釋放次數的限製。
那是在筱雅用大劍“吃掉”霍恩一部分身體後察覺到的——即聖騎士被吞吃的部分沒有立即複原。
一摸清這個原理,筱雅立刻就轉變迎敵策略,由主防守換成主進攻,最後算準了霍恩的代靈反應極限,一擊製敵。
他主動解除了漆黑色吞噬的賦予,然後使用能夠對霍恩造成傷害的銀白色孤注一擲。
而霍恩自然也破釜沉舟,他算定銀白色失衡會使筱雅的身體暴露在他的劍下,於是便提劍砍將過去。
可戰況卻是,在危急關頭,筱雅將所有賦予法術全部解除,任由霍恩把劍刺斷,再用身體硬接一擊把劍夾穩。
勝負,可想而知。
「誒嘿嘿,很不湊巧,你姑奶奶我還真的是一個瘋子,我之所以沒有放棄這把劍,隻是因為我不想暴露本性罷了。」
筱雅嘲諷一笑,隨即他身上的鱗甲又厚實了許多,甚至已經在胸口的劍痕上結了痂止血。
「不想被人看見啊,肮髒的自己,不是真實的自己。明明是一隻精靈,體內卻留著惡魔的汙穢血液……」
說著,筱雅握緊了拳頭,對著自己的傷口狠狠砸下:
「哼——!你瞧見沒有!我其實是比你還要惡心的怪物啊,哪怕是致死的傷口也可以立即愈合,就連自殺也做不到。」
隻見在他拳頭衝擊的地方,結痂的傷口不僅沒有裂開,反而愈合得更加徹底,深黑色的鱗片有如蛇皮,綱張舉目。
並且更加駭人的是,筱雅身上的黑甲在大劍斷裂後便像春天裏的野草,遍布全身茂盛怖人。
在當今世界,一旦在北方荒原以外之地被人發現這種外貌的“存在”。
那麼此地肯定會被守衛者聯盟封鎖起來,施加晝夜不間斷巡邏,設立平民禁止接近的關卡,以此保證高原下聖土的安全。
因為,這是隻有惡魔才擁有的體貌啊。所以,為了掩飾這幅醜陋的肉體,筱雅一直隨身攜帶著那柄大劍。
「……」
霍恩無言以對,因為他在剛才的戰鬥中,已經多次見識過筱雅恐怖的自愈能力。
被石蟒啃斷右臂,筱雅竟然淡定地將斷手撿起,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將它接了回去活動自如。
他的銀白色長發上一直染有皮開肉綻時飛濺的血漬,此刻在朝陽的榮光下甚至有若戰輝,斑駁烏黑的髒血散發著甜味。
不過霍恩好歹是一位十亞騎士,他曾馳騁沙場,將蟲族或是暗裔的軀體撕碎。
所以縱使身體癱瘓也不能把自己的逼格降低,仍然以一副淩然的態度向筱雅說道:
「是十年前,惡魔裔入侵萊恩之域時留下的?」
在霍恩的記憶中,十年前的那個冬天依然清晰得往如昨日。
“因為那一年,北方荒原的惡魔和南方沼地的蟲族,幾乎在同一時間入侵中部平原。”
霍恩當時就在十亞的聖殿本部抵禦蟲族,所以那年發生的事情,他都非常清楚。
譬如玨天政變,萊恩之域被惡魔裔占領洗劫一空,帕爾高原上的巨人山脈跳起了久違的巫舞,地底下的矮人創立了商會…
「不然還能是哪次?很可笑對吧?一個男性的魅精靈,卻被迫移植了母魅魔的器官,惡心……我自己都厭惡我自己。」
筱雅煩躁地坐起了身,離他剛才筋疲力盡癱倒在地才過了不到一分鍾,現在居然就能夠自由活動了。
這就是惡魔血統帶來的收益啊,也正因為惡魔生性殘暴,並且體質也如此強橫,所以才會被守衛者聯盟驅逐到了遠方。
在十年前,筱雅和妹妹筱薔兩人一起被惡魔裔的軍隊捕獲。
再加上兩人又是魅精靈一族,在墮成階下囚(勞動奴隸)的同時,也淪為了肉體奴隸。
兩兄妹幾乎是沒日沒夜的被強暴,被輪穢,暗無天日的絕境,令人無法相信這世上存在活到明天理由。
「老子可是心無二意蘿莉控啊!這個該死的魅魔為了占領我的身體,還他媽的把我掰彎了!」
「你知道老娘花了多少年才適應了這奇葩的性取向嗎?為了抑製魅魔的求偶衝動,我不得不打造這柄劍。」
說著,筱雅勉強支撐斷劍站了起來,然後向霍恩指了指自己已經搭起帳篷的下體:
「所以啊大叔,我現在不道為什麼,看著你的臉還覺得你有點小帥,你身為騎士應該不會歧視同性戀吧?」
他曾經和銀一樣,是自卑厭世的家夥。每天過著扭曲不堪的生活,不過在某次手術之後,筱雅終於醒悟了過來。
那是惡魔用來進行法術實驗的手術,這些邪惡奸詐的影者,試圖通過惡魔強大的再生能力,將法術回路強製嵌入肉身中。
它們認為,惡魔的再生血肉若是能自行生長出符文的咒語,那麼惡魔裔將迎來空前的盛世。
筱雅不幸地,抑或者是萬幸地成為了這項實驗的“小白鼠”,最後他的身體裏住進了一位魅魔,人也變得古怪了起來。
「……」
霍恩盯著他隆起的裙擺久久不語,心中對筱雅的同情也盡數轉為了憂心忡忡,最後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話來:
「吾……正因為吾為騎士,才更因堅守騎士的尊嚴和榮耀……筱雅大人,請你尊重在下的人格。」
回想起某天夜晚筱某人對銀幹的好事,霍恩也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哈哈哈,想不到你也會有這麼軟弱的一麵。算了算了,我對大叔沒興趣,你要是再年輕個十歲,說不定我就會那啥。」
「如此,倒還是謝謝筱雅大人的成全了。」
霍恩長歎了口氣,臉色也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慘兮。
他這一生都潔身自好,沒什麼喜歡的東西,也沒多少討厭的事物。
但有一點霍恩知道的很清楚,那就是他喜歡女人,不論天塌地陷都不會改變。
要是在今天他真的給筱雅“失了身”,怕是死了也不會瞑目。
「喂,別說得跟沒你什麼事了一樣,給老娘起來,我還有話要問你——」
不過就在聖騎士禁閉雙眼,等待筱雅給他最後一擊的時候。
「我知道你肯定會恪守騎士精神,不背叛,不投敵,所以我要問的都是些私事而已。」
筱雅用斷劍抵住了霍恩的下巴,然後把他的頭抬起,直視著他的黑瞳說道:
「香格拉蒂,她和你們十亞,究竟有什麼關係?」
「嗯?」
“什麼關係?”
霍恩愣了一下,隨即立刻裝傻胡說。
「當然是敵對關係,這有什麼問題嗎?」
騎士忍住了眼睛的不自覺左瞟,然後沉吟道:
「如果還要加上我個人的看法,那麼我還能告訴您,她是一位極其盡忠職守的戰鬥女仆,同時擁有著強大的作戰能力。」
「謔?真的隻是這樣嗎?我看你的眼神還有些小崇拜啊,你真的沒有在騙我對吧?」
筱雅蔑視地抬高下巴,一雙紅瞳失去了大劍的限製甚至在隱隱轉化為紫色。
無色巨刃,是雷諾托家族關係,用少量接觸空氣的矮人獵金打造成的魔導金屬。
在筱雅成為它的主人之前,他放空了全身的血液讓這把劍的劍身吸收。
這樣一來,放血即綁定了魔導的歸屬權,也暫時清空了筱雅體內的惡魔血液,從而讓大劍封印住惡魔的力量。
「可我在兩天前,親眼看見了她和一個奇臨兵騎士團混在一起,是你們對她做了洗腦手術,還是她本來就是你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