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衣立在一旁,聞言招手命人再度送上酒來,取了兩隻大碗,親自斟滿,遞給紅衣男子一隻,自己也拿一隻,坐到他對麵的甲板上道:“一人獨飲無趣,不如兩人對飲?”
紅衣男子眼波兒往斜上方一瞟,當他做這個動作時,表情就顯得說不出的撩人,看得周遭一幫女孩兒們臉紅心跳,而他凝望著桅杆上的潘方,笑道:“這位仁兄看上去也是同道中人,不一起麼?”
潘方低下頭,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就在眾人以為他不會有所回應時,他突然一個縱身,輕輕落地,盤膝在二人身旁坐下。
薑沉魚目光微動,走出隊列,自侍女處拿了碗,放到潘方麵前,將酒斟滿。然後對懷瑾點了下頭。懷瑾會意,立刻進內艙取了古琴出來。
薑沉魚跪坐於地,把琴放在膝上,指尖劃過,金聲玉振。
樂聲一起,紅衣男子頓時麵露喜色,舉了舉碗,江晚衣跟著舉碗。潘方雖然仍沒什麼表情,但喝得比他們都快,一仰脖子,就是一口而盡。
懷瑾上前斟酒。
周遭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什麼都沒問,都還不清楚對方的身份來曆,怎麼就開始拚酒了?
盤膝坐地的三人,則如故友般你敬我一碗我敬你一碗,不多時,旁邊的空地上,就堆滿了酒壇。
薑沉魚十指如飛,越彈越快,三人也跟著越喝越快,最後,她一個散挑七,琴弦突斷,音符戛然而止,而江晚衣手中的酒碗也同時“砰”的一聲,碎成了碎片,裏麵的殘酒飛濺出來,弄汙大片衣衫。
他“啊”了一聲,嘖嘖歎道:“啊呀呀,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件衣裳呢。”
紅衣男子揚唇笑道:“我賠你一件就是。”
江晚衣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如此,晚衣便先謝過宜王了。”
什麼?宜王?
周遭頓時起了一片抽氣聲。
這個看上去閃亮耀眼華麗無邊的男子,竟然就是宜國的國君赫奕麼?
難怪燕王彰華曾雲:“四國之內,荇樞如千年古樹,蒼姿英闊;銘弓乃寒漠孤鷹,孤芳自賞;唯有赫奕,鎬鎬鑠鑠,赫奕章灼,若日明之麗天,可與吾相較也。”
燕王說這句話時,乃是五年之前,璧國的國君還是先帝荇樞。荇樞聞言一笑,加了一句:“赫奕的確像太陽。而他最像的地方就是——隻要陽光照的到的地方,都有他宜國的生意。”
富饒豐裕的宜國上至君王下至走卒,全都熱衷商業。宜國的商旅遍足四國,宜國的買賣通達各處,宜國國都鶴城,本國居民不過七千,外來人口卻有三萬。宜國,無所廣,無所強,卻以其精,得與三國分衡天下。
而此刻,這個頭發和衣服都還在滴答滴答淌著水的人,真的就是赫奕?
眾人站在一旁圍看,什麼樣表情的都有。
而當事人則無比坦然地麵對種種猜度震驚狐疑的目光,拍拍自己的衣袍道:“可惜啊可惜,我現在身無分文,錢兩財物全都在剛才的船裏被沉了……”
江晚衣笑道:“宜王富甲四海,區區一艘沉船算得了什麼?”
“說到這個,我忽然想起一事……”赫奕說著,從鞋中取出一個豆腐幹大小的金算盤,用比一般人都要瘦長的手指飛快地撥了幾下,然後抬頭道,“四千六百二十六兩。謝謝。”
江晚衣一愕:“啊?”
“三十匹織繡坊的上等雲緞,六十盒濃芳齋一品胭脂,七十箱紅書樓的雪紙,九十簍甲級桐花油,還有其他零碎物件等加起來一共是五千七百八十二兩白銀,看在你我一見如故且你又請我喝酒的分上,我就給你打個八折,吃點虧,隻收你四千六百二十六兩好了。”赫奕將金算盤舉到他麵前。
江晚衣詫異道:“可是我並沒有買這些東西啊。”
“你是沒買。”
“那為何問我要錢?”
赫奕指了指海麵:“因為你的船突然轉彎,撞到了我的船尾,因此害我的船一頭撞上暗礁,所有物品全部沉入大海,這筆賬我不能問龍王去要,就隻好問你要了。”
江晚衣被弄得啼笑皆非,歎道:“真不愧是百商之首的宜王啊……也罷,你既要了,我不給豈非太失理。”
赫奕眯起了眼睛:“好,夠爽快!看來璧王果然慧眼識人,挑了個好使臣呢。”
江晚衣沉吟道:“不過這筆錢恐怕要晚些才能給你。”
赫奕伸了個懶腰,笑眯眯道:“無妨無妨,隻要在我下船時給我就好。”
這時一名隨從匆匆奔來,對著江晚衣耳語了幾句,江晚衣點點頭,起身拱手道:“有些瑣事要處理,容我先撤。”
赫奕伸手做了個請自便的姿勢,看著江晚衣轉身離去,然後將目光收回來,轉到了薑沉魚身上:“今日有幸聆聽姑娘的琴音,真是讓人三月不知肉味。你的琴已舊了,不知小王是否有幸賠姑娘一把新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