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命運之神判定黃金的一代人從地上消失後,神用白銀創造了第二代人類,他們是白銀一代。
——希臘神話
(1)
都說人有兩次出身,一次是生命降臨,這一次自己無法選擇,另外一次便是通過考試改變自己的出身,古代的科舉和現代的高考都一樣,好求個“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而在古代的印度,每到毗濕奴紀念日,人們用車子載著神像□□,這時,無數的善男信女們便瘋狂的追上去,搶著倒在車下,妄想著來世托生能夠有一個高貴的出身。當高考這架架著神像的車子開過,同樣有著無數的善男信女也開始出演這曲命運抗爭的戲劇。
白天樂告別了家鄉踏上了遠去南方S市的火車,那些失落的同學們卻隻能無可奈何地看著這輛神車在眼前駛過,白天樂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們,同時,又對自己的“來世”顯得有些興奮和茫然。下了火車後,眼前看到的是一個秀麗的江南都市,沒有陝北那漫天的黃塵遮眼,他想:這一刻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多年以後,他站在巴黎熙熙攘攘的協和廣場,或者漫步在塞納河畔時,他還常想起自己初次站在S市的火車站廣場上那種興奮、窘迫而茫然的感覺。還是江南九月的清晨,老天好像在珍藏的天氣標本中精心的挑選了這麼一個好天氣——晨風柔和而有些濕潤,陽光和煦而明媚。白天樂就在這麼一個美麗的清晨,眯著眼睛站在車站廣場上,看著周圍陌生的世界和行色匆匆人們。
他解開領口的第一個扣子,暗自慶幸沒有聽母親的戴上領帶,正準備走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中年人,那人熱情的問他是不是趕著投胎的。白天樂尷尬一笑,這便是他趕到S市後聽到的第一句問候,他張望了一下,看到不遠處掛著一個橫幅,猜想是接待新生的,走近的時候,才看清楚橫幅上果然寫著“F大學接新生處”,而那個“新”字已經耷拉下來,倒像是“F大學接生處”,他又不禁忍俊不禁,想來這10年寒窗就像10月懷胎一樣,一路上的疲勞也好比分娩時的陣痛,來到這裏,看到到處都是喜氣,這種“新生”的感覺更加強列,自己像是轉世投生一般。
到了學校,看到校園裏自然是到處都張燈結彩,迎接新生。F大學是上了年頭的學校,這些有那些暗紅低矮的清末、民國時的建築可以作證,當然,也有高大華麗的建築,說明它老充滿活力,不是老朽。這些老式建築,隻怕已經不能實用,隻能當作文物來收藏供奉。學校建校之初,校園還很小,經過上百年的歲月,已經長大不小,幾經滄桑,這個上了年紀的校園的路顯得錯綜,像是老人臉上縱橫的皺紋,而那些暗紅的房子,隻怕也是老人臉上的黃斑。
白天樂是典型的路癡,每一個十字路口,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個沉重的十字架。忙完了一切入學手續,回到宿舍已經是暮色四合,白天樂的宿舍是24舍110室,總共4個人,羅素文,薄真,蔡仲林,他們都提前一天到的。羅素文,山東人,自幼頑皮好動,很小的時候已經名動一方,他的名氣一方麵來源於豪爽的性格,他也向往“持劍把酒江湖行”的生活,動不動就是請客吃飯。他參加過兩次高考,第一次高考時,他最後一門考前被幾個朋友拉去喝酒,喝得醉眼朦朧,老師找到他後,他正在酣夢中。千呼萬喚才把他弄醒,他袖子一捋,大呼一聲,說:“待老夫親自出馬,殺它個片甲不留。”也不知道他是在續沒做完的夢,還是覺得豪氣萬丈,考試隻是小菜。不過考完也不填誌願,對考試成績也不聞不問。新學期,同學都上大學了,他卻隻身南下到S市去,半年後回來,說要繼續讀書,今年考試時他沒有喝酒,因此獲得了“新生”。
考上了F大學,他是新生中第一個趕到的,像老生一樣,甚至像回家一樣。後續趕到的是薄真和蔡仲林,這天,他們三個在宿舍閑聊著,猜測還沒到的白天樂長什麼樣子,薄真拿著名單,忽然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說:“發現沒有,我們宿舍的名單上有一個很大的秘密!”羅素文他們說沒看出來,薄真說:“你看我們每個人的姓連起來,正好是蘿卜白菜!”他們兩人一聽,也大笑說有趣,宿舍要成了菜園了。羅素文又補充說:“我看到好多宿舍都取了名字,有人玩世的,叫做‘不及閣’,附庸風雅的叫什麼‘文彙閣’‘沉香閣’,還有23棟那邊有宿舍住著幾個省狀元,他們的宿舍就叫‘狀元閣’,我們宿舍不必取那麼好聽,簡單地就叫菜園好了。”
薄真說那個幾個狀元如此張揚,也太惡俗了,又說菜園也不妥,太土了,要顯示出中文係的才智才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蔡家的園林。
蔡仲林不願沾便宜,把宿舍變成自己的園林,說:“我看蘿卜白菜,五穀豐登,就叫豐都好了!”
薄真又說:“豐都?還是不妥,聽說四川那裏有個地方,是陰陽交接的地方就是豐都?不管怎麼說,都陰森森的透著鬼氣。”
不料羅素文極力主張,說這個名字好,現在是2比1通過,薄真隻好等白天樂回來,可白天樂有些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們中午吃飯回來,隻看到了白天樂的行李,還是沒見到白天樂。經過這番討論,他們三個人彼此都熟悉了,薄真更是有趣,這兩天來大家對他的性子也有了些了解,時而是吟詩作對像一個翩翩公子,時而又感慨世風日下,像個腐儒,不過大多時候,他更像一個頑皮的小孩。眼睛近視卻經常不帶眼鏡,因此經常到處找眼鏡,眼鏡找不到,倒是找出很多往屆學生留下的一些情書,發現這裏原來住的是一個多情種子,收藏了很多不同女生寫來的情書。直到傍晚他們才看見一個靦腆的男生在門口張望了一下,遲疑了一下,又出去確認了一下門牌,發現沒錯,才敢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