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最囂張的人是誰?
這大概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大千世界之大,無人能說出其具體方圓,不僅太古以降的典籍中沒有隻言片語,而且在漫漫修真史上最有成就也最口沒遮攔的諸多狂人那裏同樣極沒個性地絕跡,就算是當今修士中邊角餘料甚多,可上蒼天攬明月,可下幽浮捉冥雀,無限接近傳說的大能,也從未有傳聞哪位周遊了大千世界,足以見得大千世界實在大得沒邊,超乎想象。
那麼就在這大千世界無盡的水土,無窮的修士中間,誰才是最飛揚跋扈之人?
似乎沒人能回答上來。在有識之士看來,這個問題實在大而空,貿然作答自然貽笑大方,而深思熟慮就更顯得不知世故的癡傻。
然而這個窮極無聊的問題若是落到很多五方宗弟子的耳朵裏,卻是極尖刻和發人深省,足以為之上窮碧落下黃泉地思考上幾天幾夜,深刻領會其中用心。
讓人憂慮的不是問題本身多麼難以解答,五方宗的外門弟子對此幾乎張口就來,毫不含糊,關鍵在問題之外,曾經道出真相的多位先賢早已葬身亂石崗,隻能為後人所憑吊,再不能夠一瞻其偉岸風采了。
誰敢指名道姓叫出那個人的名字呢?大概隻有高高在上的內門弟子了吧。
可那個人的名字卻跟其狠辣的手段南轅北轍,簡單而詩意——許辰,取諸天星辰之意,帶著幾分年少幼稚的雀躍。可惜這個名字不僅沒有帶來美好和愉悅,反而成了五方宗外門弟子最不願聽聞的催命符。時不時就會傳出某些弟子無故失蹤,在十萬大山連綿無盡的五方宗,一個肉眼濁胎的凡人傾盡一生也未必能走出去,忽然間連人帶馬一起失蹤,結局根本不做他想。
這些人有個共同的特點,在憑空蒸發之前都不夠走運地走到那位爺的陰影裏邊。
尋常半大小子顯然不足以讓眾多外門弟子噤若寒蟬,但當他父親是宗門二長老的時候,很多不平則鳴之輩則不得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更令人心寒的是,比起很多一把年紀卻懵懵懂懂,連丹田都沒有感應到的外門弟子,這個半大小子早就捷足先登,修煉到練氣三重,躋身少年修士之列。
十三歲這個年紀,本該是旭日東升,蓬勃而富有朝氣,陰冷卻早早地驅散了臉上的童真,尤其當他冷笑起來,立馬能夠看到含在眉眼裏的怨毒。讓五方宗上萬外門弟子瑟瑟發抖的固然是這抹怨毒,但要說能讓他們大泄心頭之恨的,同樣是這抹混雜了複雜情緒的怨毒。
現在這抹怨毒正急劇放大,困惑、不甘、嫉妒、羞怒,走馬燈似的出現在其陰暗的底色上。
海量的困惑、嫉妒同樣出現在周圍近千弟子的臉上。
漲紅了臉的許辰死死盯著場中唯一站著的人,目光順著他修長的腿部往上,隻能看到他精致的下巴。
鴉雀無聲中,布衣少年麵無表情地接受著廣場上近千弟子的注視,其中不乏敬畏和惡意。
這裏是五方宗的練功廣場,千丈見方,平日裏宗門弟子在此互相切磋交流,每天清晨到傍晚,眾多內門和外門弟子都會趕來,在晨曦中呼吸吐納,是以這裏總是人滿為患。然而每隔七天,就會有一次例外,夕陽下,所有人都會主動讓出廣場中心的寬敞地方,留給長老的子弟們交流之用。
今天的夕陽豔麗如丹,赤紅如血。
布衣少年嘴角突然挑起一抹輕笑,線條剛毅得有些冷酷的臉頰頓時被這個笑容所融化,柔和地飄出一絲得意。
五方宗是方圓數千裏內頭號宗門,數十萬人,不用出動修為高深的精英弟子,光是普通內門弟子就足夠碾壓各類小雜魚,其堂堂二長老許世傑更是權柄煊赫,一言足以令數千裏範圍內大小門派灰飛煙滅,就算其他同是道字號的宗門長老相遇,也得客客氣氣,非道字號的宗門更是不願開罪,其寶貝獨子的地位可想而知。
可惜就是這麼個飛揚跋扈的二世祖,如今被一隻穿著灰撲撲爛鞋的腳踩在胸口,動彈不得。
普通人絕生不出這樣不同凡響的雙足來。
這雙健足隻屬於一個叫做趙無塵的少年。
整個五方宗,許辰是所有外門弟子的夢魘,而趙無塵則是許辰命裏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