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外地出差,碰見大學的幾個同學,自然不免聚聚。人還是當初的人,可覺得都陌生了許多,看著他們或發福或得意的樣子,自己也就在大堂的鏡子裏偷看了一下自己的尊容,已是蒼老不堪了。幾杯酒下肚,自然就說起了大學的時光。工作如何,家庭安好之類的話題,都在哈哈中一笑而過誰也不想細說自己的落寞或滿足畢竟都過了這麼多年,似乎提起的問題僅僅是為聚會創造一點熱鬧的氣氛而已。酒繼續喝,人已經東倒西歪了,當酒精揭去被歲月遮蓋的現實後,仿佛都回到了校園的時光。說話不再思索,答問不再掩飾,你來我往的話都使一旁的服務員臉紅而出去。有多少日子沒有這樣放浪了,我們都很輕鬆而隨意。坦率地講,我真不知道其中的一個已經離異,而在我的印象裏他和那個嬌小女孩的故事,都使當初如我般的光棍豔羨不已。
“你們好嗎?”我隻問了這麼一句禮節性的話。笑意還掛在嘴邊的他就猛地號啕大哭。而我們的聚會就在他“別問我,好嗎”的話裏結束了。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經曆了什麼,但“別問了,好嗎”的話卻時時響在我耳邊。
莫非,有些東西真的是不能說的,某些情感真的隻屬於自己,那些隱痛真的沒有可以慰藉的渠道?
昨晚公幹完畢已是淩晨四點,整個人疲憊不堪,而雨一直不緊不慢地落著。走到單位門口的刹那間,簷上刷刷的雨落聲突然在我的心裏彌漫開來。停住腳步,在路燈底下,有三兩個雨滴在雪鬆的梢端搖搖欲墜,似乎不想離去,就那麼的欲落而未落。我終是不忍看見最後碎裂的殘酷,趕緊地離開。
躺在床上,心裏還在記掛那幾滴雨,甚至乞求不要有風,就讓那幾滴晶瑩多做一時的夢,多在向往的地方停留,即使是片刻也好。但窗外已是疾風暴雨,滿耳也是雨碎的聲音,那種聲音帶來的潮濕的味道就在我的四周飄舞。我知道,那幾滴雨終歸是碎了,但她們又落向何處?而明天,又有誰能沾上她們化成的露?
一個人就那麼躺著,想著,屋裏屋外,兩聲歎息。
我知道,對我又是個無法人睡的時刻。一個人就躺著,任潮濕的味道肆意地流動。突然有種恍惚,看見貝齒輕咬、流光婉轉的你,就在另一個落雨的窗前,望著蜷縮、孤冷的我清淚滿麵。
你想我、疼我、擔心我了嗎?
我想問。而此時有雨穿過半開的窗,拂過我的臉頰,連同眼角的潮濕走失不再。
好多的時候,我都想把自己燒成灰燼,片片都抖落到風裏。每一次我都無法回答應該回答的問題。當電線的一端傳來熱切的希望時,有個冰冷的聲音在告訴我: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被人牽掛?
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本去牽掛別人?知道嗎?
我就會用滿身滿心的落寞來給自己調一杯濃濃的憂鬱,再進人一個難醒的夢鄉。而今夜,我卻總想發問,總想死死地抓住一個人,怕稍一放鬆,就會消失,就會失去影子。或許雨夜給我的是徹底的脆弱,雨過了,我也如平常般剛硬。而今天,你就問我了,問了我想問你的問題。我唯一的選擇就是沉默。
當精神的花一遍遍開了謝了又開了的時候,你能告訴我花最好的歸宿嗎?或許花開的目的就是為了有個世俗的結果,但當我們都把謝了的花瓣藏在書裏,在寂夜演繹成傷感的時候,我們還能如何?就像昨夜,我渴望的是個暖暖的身子,有的卻隻能是惆悵的思念。
我知道,很多的時候,很多的想法,很多的話,都隻屬於自己,甚至隻屬於特定的時刻和心情。很多的問題、很多的探問也隻是記憶裏泛起的片段。無法問,更無法答。除了相互的支撐,真的回答不了什麼。
很殘酷的童話是:
魚對水說我從不閉眼,是怕失去你。這是真的。
水對魚說,我不離開你,是想擁抱你。這是假的。
誰又能回答,水是自己,還是魚是自己?
情緒不好的時候,得不到宣泄的時候,我就寫字。寫完了,但巳不是寫時的我。
如果在落雨的時候你牽掛著我,就別問我好嗎?
如果在你寒冷的時候能記起我,就別問我好嗎?
如果你相信我如同相信你自己,就別問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