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沒有來。
並不算是意料之外的事,從第一麵起我就知道他不是一個習慣按理出牌的人。失望是多少會有那麼一些的。我聽著腳下的街道傳來的熟悉喧鬧聲,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頭的顏料,調成種種的顏色,卻又不知道該在紙上畫什麼。
從旭日朝霞,到驕陽正午,再到日沉西山,頭頂上從記憶起就沒怎麼變過的灰色天空,終於一點一點地黑了下去。城市的夜晚是不能指望看到星星的,但燈光的強勢,讓黑夜也變得不那麼純粹了。
我看著已經看不清楚的草稿,笑了笑,開始動手收拾東西。
一天、兩天、三天……他沒有出現,我沒有再畫別的,隻是聽聲音,看風景,然後不停地發呆。
“我是一個適合發呆的人。”很早之前,我曾經一本正經地對某個損友這麼說過,結果得到一個不大不小的白眼。
“不如說,你隻會發呆。”
說這話的好像是喬維揚吧?想到這裏,我不由得笑了笑,起身溜達溜達,老坐著不動,人是會腐朽的。
時間過得真慢。
第六天早上,我一如既往地坐在矮牆上無所事事,熟悉的腳步聲從樓梯的地方響起,很輕,卻不快,透著主人的風格,是他。
“你還在這兒。”並不是疑問句,也用不著疑問什麼,他的表情沒有多餘的驚訝。
我看著他的眼睛:“因為我在等我的模特。”說這話的時候我突然有了種恍然的感覺,連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原來我一直在等他。
他走到我麵前,抿著唇,沒有說話。他的嘴唇很漂亮。
“你不知道對於一個畫家來說,模特是很重要的嗎?”我笑得眯起眼睛,“我可是等了整整五天啊。”
“抱歉,我遲到了。”他的臉上有明明白白的歉意。真是罕見,我還以為他會像以前一樣不動聲色呢。
我當然沒有把驚訝表現出來,隻是點點頭:“所以呢?”
“認罰。”這次,他答得很是幹脆利落。
看著他一臉認真的表情,我突然有了惡作劇的念頭:“懲罰算不上,不過,我有個提議。”
“貌似我沒理由拒絕,說吧。”
“你願不願意讓我畫你的裸體?”說話的同時我忍不住要笑,真想看看他被戲弄之後會是什麼表情。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直直望著我:“如果這是畫家的要求,我無所謂。”說著,居然直接開始動手脫衣服。
他答應了?他居然答應了?我嚇了一跳,連基本的掩飾吃驚也辦不到了,不由得站起來,看著他坦率自若的神情,突然覺得有點慚愧,猶豫半天,才說:“這兒太冷,去我房間吧。”
他很聽話地點頭,跟著我下樓,一直走到天台樓梯的最底端,我掏出鑰匙,開了鎖,打開那扇門,下到二十三層。他看著我的動作,黑亮的眸子,沒有多餘的悸動,一如既往地讓人讀不懂。
你是誰。
你為什麼能上來。
他不想說,我也沒打算問。
我們很有默契地保持了這段沉默,直到我拿出鑰匙開房門,他才開口,說出一串神奇的密碼:“一田二二二〇一”
這是什麼?異世界的語言?接下來不會輪到汽車人變身吧?我順著他同樣迷惑的視線看過去,終於找到解答,忍不住笑出聲來:“六單元二三〇七。”
“有點亂。”進了屋,我一邊抱歉一邊匆忙收拾沙發,騰出一塊可以坐的地方,“你就坐這兒吧。”然後搬開茶幾,踢開地上的垃圾桶,開始支畫架。
他露出很明顯的無奈表情,勉勉強強地坐下來,我一邊在心裏笑,一邊從冰箱裏拿出兩瓶白酒,遞給他一瓶,“喝點酒暖暖身子先。”啤酒沒了,隻能先拿這個湊合。
他擰開瓶子,碰了碰我的:“大口喝。”然後幹脆利落地一仰脖灌了下去。
“等等!”我要勸阻已經來不及,他是酒量太好,還是沒搞清楚狀況?然後他就在我的瞠目結舌之下一口喝下了剩下的一半。
算了,多喝點應該不會死吧。
然後他開始脫上衣,一邊說還一邊念念有詞的,我隻聽到什麼“上次”之類的,其他就是一片模糊音。
“啊,隻脫上衣就行了。褲子……以後再脫也來得及嘛。”說到以後這兩個字的時候,我很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他掃我一眼,目光有點散。我懷疑他的酒勁已經上來了,不過還是繃住笑地指揮他調整了下姿勢到和上次一樣,把心思放在畫上。
大概是沒怎麼曬過太陽吧,他的皮膚很白,寬肩膀,漂亮的鎖骨,分明的骨骼輪廓,算是比較瘦的那種,但也不會不好看。神秘的氣質,不俗氣的外表,這樣的人,入畫再合適不過了。
“你要畫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