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廳裏背坐窗前須發花白年上七旬卻依舊身材魁梧的老者端著手中的白瓷盞,碗中是今春最好的雨前龍井,當初鋌而走險,沒想到功敗垂成,他全力一擊,竟沒能結果了東方玉,如今他大權在握,更是練成《葵花寶典》獨步武林,滿天下地追殺他,五年中,他東躲西藏,猶如喪家之犬,近日實在迫不得已,方才避入這明玉山莊,數日來,莊主對他倒還算客氣,可他卻總覺不安,究竟這不安源自何處,一時卻也不得頭緒,隻是這明玉山莊終非久留之地,他還需做好另某活路的打算。
今日得莊主相邀至此,雖不知何意,可寄人籬下,亦不好怠慢,隻是此番久候,人卻遲遲不來,叫他心頭也莫名焦躁。
東方玉緩緩步入廳中,看著窗前逆著光隻叫人瞧出一個粗獷輪廓的人,低聲笑道:“童大哥,別來無恙。”
撚在手上的瓷蓋“咚”得一聲,恰好掉在碗口,那人壯碩厚實的身體猛得一震,慢慢放下手裏的茶盞,麵上露出一絲不甘,雙目炯炯,竟似要噴出火來,“想不到今日,我終於還是落在了你的手裏。”
“我以為你早該想到,還是你覺得,本座會大發慈悲放過你?”
童百熊笑道:“姓童的年近八十,早已活得不耐煩了,要殺要剮,盡管動手!”
東方冷冷一笑,“童大哥,你我可是過命的交情。”
童百熊不知他何意,並未接話,東方玉自顧自地道,“想當年在太行山之時,潞東七虎向我圍攻。其時我武功低微,又被他們突施暗襲,右手受了重傷,眼見得命在即刻,若不是你及時救援,做兄弟的又怎能活得到今日?”
童百熊哼了一聲,“你竟還記得這些舊事。”
東方玉麵露悵然,“我怎不記得?當初我接掌日月神教大權,朱雀堂羅長老心中不服,羅裏囉嗦,是你一刀將羅長老殺了。從此本教之中,再也沒第二個人敢有半句異言。你這擁戴的功勞,可著實不小啊。”
童百熊憤憤地道:“隻怪我糊塗!”
東方玉搖頭道,“我十一歲上就識得你了。那時我家境貧寒,全蒙你多年救濟,父母故世以後,我被人追殺,又是你協助我出逃。”
童百熊左手一擺,心煩意亂地道,“過去之事,提來幹麼!”
“童大哥,你是覺得不值一提,還是太過心虛,不敢再提?”
童百熊大喝一聲,“你這是什麼意思!”
東方玉冷笑道:“什麼意思,你心知肚明,我東方玉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不管居心何在,起碼你幫過我不假,顧念到這些,就連六年前你那一掌幾乎要了我的命,我都可以不計較,怎麼說我為了保命也練成了《葵花寶典》,終於夙願得償,獨步武林成為天下第一,可是你萬不該暗示吳欽,逼我把一個七歲娃娃當成累贅一樣丟開,即便沒有後來的一切,我卻從那時就開始記恨你了。”
“罷了,罷了,終究是我低估了你,賭輸了這一局,怨不得任何人。”童百熊歎息道,“隻一處我不明白,莫不是這明玉山莊也是你在背後當家嗎?”
“哈哈。”東方玉大笑兩聲,“這你可高估我了,你我相交一場,在你死之前,不如就叫你見見世人口中的明玉公子,也好叫你死得瞑目。”
他話音落下,重重簾幕後已緩緩轉出一人來,明玉公子,澄明如玉,但見那個極為年輕的男人,一身明藍錦袍,腰佩碧玉流雲帶,手把一柄金絲楠木混金折扇,烏漆長發束於一頂白玉冠中,眉如墨畫,目若點金,可惜半張臉藏在一張薄銀麵具下,盡管瞧不見全貌,卻已然能令人想見,那是何等灼目的風采。
童百熊半晌的失神後,卻是那人抬手取下臉上的麵具,笑意盈盈地衝人微一點頭,“童長老,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