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位預約的客人也告辭離開了，診療室內恢複了靜謐，二月還帶著冬日寒意的陣陣清風透過開了一半的窗子吹進來，米黃色的紗簾被溫柔的卷起。
這是蠻長嚴冬裏難得的好天氣，蔓延了數周的潮濕陰冷都被久違的太陽一掃而空，空氣中彌散著淡淡的暖意和草木經過陽光照耀後發散的清香。
窗台上，一盆蘆薈蒼翠的挺立著，葉片飽滿而精神。
師九如收拾著桌上散落的文件和客人留下的紙張，他的動作永遠是不疾不徐，他的表情從來都寧靜坦然，他的眉角眼梢始終都帶著溫和的氣息。
策馬天下靠在門框邊靜靜的看著他，忽然生出一種時光都停頓下來了錯覺，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經變得不真實，變得搖搖晃晃逐漸沉澱在腳下，唯有眼前的這個人，是穿透了所有光陰塵囂，沒有絲毫耀目刺眼之處卻讓他一眼就移不開的存在。
萬古洪荒，千秋世界，紅塵百丈。
師九如，仿佛始終都在那裏，不曾遠離。
策馬天下的眼中，仿佛始終停留在他的身上，不曾轉變。
隻是那麼片刻的思緒，竟然莫名的生出了永恒的感覺。
永恒……策馬天下的字典裏，什麼時候這兩個字已經生出了這樣牢牢的根莖，深紮在自己都不曾發現的深處，自顧自的，長的如斯茂盛。
策馬天下眯起眼，細細的打量著師九如，他正在進行工作的收尾，為剛剛離開的客人做評估報告和病情分析。
他寫字模樣一如他說話的樣子，總是給人一種安心的，不由自主就能撤下心防來信任的感覺，或者說，師九如本身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不需要做什麼，不需要說什麼，隻要他在，一切就無所畏懼。
這簡直是，一種不可思議的，莫名其妙的，甚至有些好笑的心態。
策馬天下想，他一個堂堂男子漢，純爺們兒怎麼會有這麼小丫頭片子的旖旎心情……或者，這並不是他策馬天下的問題，而是師九如的錯。
普天之下，謙謙君子者有之，鴻鵠之誌者有之，英雄梟雄者有之，聖人賢人者有之，可是，誰，能夠像師九如？誰，都不是師九如。
策馬天下依然記得第一次見麵的那一天，那也是一個冬天，很冷很冷，天地萬物都充斥著肅殺冰寒的氣息，街道上清清冷冷，整個蒼穹都黑壓壓的覆蓋在一片陰霾之下。
傷口很疼，他能夠感覺到血順著褲腳一路滴下來，還來不及溫熱皮膚就變得冰涼，心裏頭的恨幾乎要溢出來，他蹣跚著靠在一處屋子的牆邊，緊緊的咬著嘴唇不讓自己暈倒，腦海中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整個人都天旋地轉一般。
心裏頭，唯一的念想，就是不能死。
不能死，因為要報仇。
不能死，因為要嗜殺者賠這一條腿！不僅是腿，還有他的驕傲，尊嚴，所有被打落在地上不削一顧的東西，通通要嗜殺者挫骨揚灰的賠！
喉嚨口突然一熱，胸腔裏仿佛要噴出血一般的翻騰難受，策馬天下痛苦的彎下腰，雙腿抖的幾乎不能站立，就在快要倒下去的時候，一雙手扶住了他。
策馬天下至今仍然清晰的記得，那雙手上的溫度和那個同樣帶著溫度的嗓音說，進來包紮一下吧。
如玉的眉目，溫和的，倒影著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
策馬天下下意識的想推開，卻發現那人的手握的那樣牢，他居然推不開。
後來……
“策馬天下，你在想什麼？”師九如整理完病曆，有些好奇的回望在門邊已經站了很久的人。
策馬天下哈了一聲，微妙的看著他：“我在想，自己是如何被拐進來做無償義工至今的。”算一算，居然已經有兩個年頭。
在城市的一角，不算大的心理診所，策馬天下與師九如已經度過了兩輪春夏秋冬。
腦海中閃過這個意識之後，策馬天下的表情就有些不可控製的微妙，想笑，又不能笑的太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