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換乘。”禮部尚書跪稟道。
準帝後在禮官扶持下,緩緩下了輿車。
輿車撤下,登基儀仗整整齊齊地列在兩位陛下身前。
首先便是丹墀上的五輅。玉輅居中,左為金輅、革輅,右為象輅、木輅。五輅左右兩邊布著黃麾仗、黃蓋、華蓋、曲蓋、紫方傘、紅方傘、雉尾扇、朱團扇、羽葆幢、豹尾、龍頭竿、信幡、絳引幡、戟氅、儀鍠氅各三行,而丹墀左右則陳著向節、金節、燭龍幢、青龍幢、麒麟幢、班劍、吾杖、杖刀、鎧杖、戟、骨朵、鳳凰幢、青鵠幢各三行。
威武龐大的儀仗,靜靜地立在丹墀下。風中隻有火把燃燒和幢節傘蓋飄動的聲音。
帝後二人所配的玉環玉佩亦叮當作響,如嚶嚀般清脆動人。
醜時正,角吟八塔的鍾聲再度響起。渾厚的鍾聲,一波一波地回蕩在都城上空。
“請起駕。”禮部尚書高聲唱到。
準帝後坐上玉輅。
五輅齊行,向著皇城內門元初門而去。
待輅車經過元初門,儀仗隊列才迅速排列好,隨上去。
過了皇城外門本初門,帝後駕便來到內城主道上。主道邊,不能入太廟的世族與官吏內眷們身著禮服跪伏在地。
寅時正,鍾聲傳遍都城內之時,帝後駕越過內城,來到外城。無數平民百姓手掌紅燈,夾道觀望,待得見兩位陛下的身形時,都匆忙跪下來。
一路上燈火閃爍,照出一條明亮的禦道,直通郊外。
卯時正,天邊隱隱泛起白光,帝後駕進入角吟東郊的太廟內。
太廟正東為祭神之壇,正北為祭天之壇,正西為祭祖之壇。登基之時,三壇祭祀按順序進行。先神,後天,最後是祖先。
帝無極和洛自醉自玉輅上下來,雙手持著玉圭,神情肅穆。
鍾鼓齊鳴,雅樂大作。
群臣同時跪下,額頭抵地,手高高舉著玉笏。持著纛、龍、北鬥三大旗的烏甲勇者們行半跪禮,握著風旗、雲旗、雨旗、雷旗、日旗、月旗、星辰旗、四靈獸旗、二十八宿旗、護旗的青甲勇者們也隨之半跪下。
重霂立在東壇邊,執著白玉杖,輕輕頓地,樂聲戛然而止。九鼎中的火焰倏然竄起數丈,宛如舞動般伸展跳躍著。
“奉天之命!鳳凰聖禽降臨!”
微亮的天幕中,一團赤火展開雙翼,輕旋飛舞,漸成鳥形。它在天空中盤旋了數個來回後,化作九隻火鳥,相繼撲入九鼎之中。火焰猛然收起,變成白色,而後如水一般漫溢開來。
溫暖的白炎再次覆蓋在角吟的土地上,流淌過人們身邊。
所有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帝無極和洛自醉起步,並行在華美的黑色繡金龍鳳長錦緞上,步伐有力而優美。白炎帶起兩人的裳裾,附著在那章紋玉飾上,映托得他們猶如脫俗的仙人一般。
時間仿佛停止了。
觀禮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膠著在二人臉上。
不知何時,他們已拾級上了丹陛,跪坐在銀褥上。
悠揚的禮樂再度奏起。
重霂吟唱著頌詞,而後代表神明諭令四方:獻辰新帝,元朔帝登基。
帝無極將玉圭放入祭使手中,接過玉璽,立起來,沉聲道:“朕敬告天神,封洛氏四子溪豫桓王自醉為後!”
說罷,他取過祭使送上的後印,放入洛自醉手中。
洛自醉俯身頓首:“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看著愛人做這等委屈模樣,帝無極不禁開始考慮往後祭天儀式是否讓他參加。不然,自己或許比他還要難受。
他這微微一出神,忽略了祭使的輕聲提醒,抬眸便見一旁的重霂有些不耐地使著眼色。他當作沒有瞧見,滿麵肅然地回到銀褥邊,再度跪下,獻牲灑酒答謝神靈。
祭天祭祖的儀式都完成後,登基禮成。
陛下萬歲的高呼聲在廟內外響起來,震徹寰宇。
巳時,帝後首次升朝,接受百官跪拜,並正式封官賜印。
午時,飲宴始。
飲宴過半時,由於要準備大婚禮的緣故,帝後率先離席,分別移駕天雲宮與開耀宮。
甫回到宮裏,洛自醉便見一個絕色少女笑靨如花地坐在案邊。
“羽芙。”幾乎不用思考,熟悉的名字便已出口,驚喜之情溢於言表。
七年不見,昔日的小女孩已經長成為絕代佳人,靈動的美目帶著五分女兒家的嬌嬈,五分洛家人獨有的堅韌。
“四哥!”一瞬間,優雅矜持的大家閨秀便成了活潑的小丫頭。洛兮泠微紅著雙眼,顧不得還有旁人在,立刻奔了過來。
洛自醉伸手將衝過來的小妹抱緊,仔細地端詳著她姣美的臉龐,笑歎道:“吾家女兒長成了呢。”
“四哥取笑我。”洛兮泠嬌嗔道,更顯可愛。
“不過,你怎麼到這裏來了?應該在玉翼宮用午飯吧。”昨日洛家人隨著皇顥皇戩來到角吟,文宣陛下和太子殿下入住西行宮,而洛家老小都迎入皇宮暫住。本應住進北行宮的洛自省拉著在昊光異姓封王的洛自悟也湊了過來。洛自醉本想在登基禮之前與家人相會,但在禮官百般勸諫下還是作罷了。
洛兮泠雙眸一轉,笑道:“這不是想念四哥了麼?我可等不到晚上了。”
“不擔心二哥責罰麼?”
“為了早些見到四哥,也值得了。況且,大哥也會幫我的。”
開耀宮正司在一旁小心翼翼道:“陛下,稍事休息後,便要換裝。”
“知道了,你們都退下罷。”想了想,洛自醉又問,“聖上還在天雲宮麼?”
“聖上換了袞冕,去了廣德宮,與三位陛下再定盟約。”
“婚宴何時開始?”
“酉時。”
侍從們都退下了。洛自醉牽著洛兮泠坐到錦褥上,一瞧大花瓶後,笑道:“誰還躲在那裏?出來罷。”
洛臨和洛陌撒歡般跳出來,齊聲喚道:“爹!”
“還有誰?”
一個小腦袋也探出來,靦腆一笑。
洛自醉故作驚訝,道:“原來是小劼麼?”洛家長孫,洛自持的兒子洛尚劼,和父親的性子並不相像。傳聞中,他那一雙滴溜溜轉動的眼睛,仿佛瞬間便能轉過無數主意,十分頑皮。怎麼見了他,倒是這麼別扭了?
洛臨和洛陌一左一右在洛自醉身旁坐下。倒是洛尚劼,慢吞吞地一步一步挪過來。
洛兮泠回首取笑道:“小劼這會兒害什麼臊?方才不是還說很想見見四叔麼?”
洛尚劼紅了臉,小步跑到她身後藏好,隻露出半顆腦袋。
洛自醉笑著將點心碟子推過去。
小孩兒都喜歡這些,很快,三個孩子就抓著點心到一旁玩了。
“四哥換上這身真是不錯。”洛兮泠笑歎,“真不知無極又是什麼樣子。”
“你若想看,往後祭天之時再找機會看就是。”
“那時也依然不能入太廟。”
他國臣民無法入太廟,這也算是一個慣例。
“到時候便有機會進去了。”
“四哥,我怎麼忽然覺著你和五哥有些相像了?昨日五哥也說帶著我去,不過被二哥阻止了。”
洛自醉微微一笑:“你不是想瞧瞧麼?又不是什麼大事。”疼愛妹妹的心情,所有兄弟都是一樣的,雖然表現方式不盡相同。
“罷了,無極什麼時候瞧都一樣。換了身衣裝,也不過是襯托他而已。”洛兮泠甜甜笑著望著他,“四哥肯定也累了,歇息一會罷。”
“我多少也是身懷武藝的,這點事情還不至於累著。”
“縱是不累,也困了罷。你最易困了,還是歇歇得好。我們就不擾你了。”
洛自醉還待挽留,洛兮泠便提起洛尚劼,帶著洛臨洛陌跳窗而出。
看著他們的背影,他輕輕一歎。雖然不覺得累,但昨晚沒睡多久,他也確實有些乏了。掩飾了一番,她依然看出來了。他家的小妹,還是這麼貼心可愛。
離換裝還有段時間,洛自醉臥在榻上,眯了會眼。
不多時正司便入內輕輕喚醒了他。
於是又換了身絳紅色吉服。吉服與冕服的樣式相似,隻是衣上的章紋變為七章而已。不過,著衣也一樣繁瑣。
“陛下,請起駕。”
洛自醉端坐在鳳輿上,微微動了動有些酸痛的頸。鳳輿一晃一搖,他閉著眼,睡意難消。
正在極困倦的時候,鳳輿忽然停下了。他睜開眼,問:“什麼事?”
“四哥!”鳳輿的簾子被挑開來,洛自省笑得異常愉快,“聽羽芙說起,就知道你倦了。別坐什麼輿轎了,走走也清醒些。”
這話很有道理,而且也可欣賞禦花園的景色,洛自醉便點頭答應了。
兄弟兩個遊玩似的挑了條迂回曲折的小路,緩緩走向婚宴場頤養閣。眾多侍官侍從儀仗隻得抬著輿轎,遠遠地跟在後頭。
婚宴不比得賜宴,一個百般拘謹持禮,一個則隨性喜氣。因此,還未到得閣前,便能聽見裏頭的歡聲笑語。恭賀聲議論聲此起彼伏,百無禁忌。
正司待要通報,洛自醉卻製止了他,和洛自省立在闌幹邊,賞著湖光月色。
沒過多久,帝無極與後亟琰、皇顥、天巽的鹵簿便一齊到了。
頤養閣外響起接連的高唱聲。
“聖上駕到!”
“文宣陛下駕到!”
“淳熙陛下駕到!”
“清寧陛下駕到!”
閣內的笑談聲戛然而止,一片寂靜。
後亟琰下了乘,率先道:“說起來,今日還未能私下恭賀你們。一雙佳偶,珠聯璧合,這裏就給你們道喜了。”
“恭喜兩位。”皇顥也道,素來狂狷冷漠的神色亦稍微柔和了些。
“無極和四哥是天作之合啊,恭喜恭喜。”洛自省也拱起手作揖,話中不免帶著幾分調侃。
天巽隨之點頭:“恭祝兩位永結同心。”
帝無極微微一笑:“多謝各位陛下。請入宴罷。”
後亟琰頓了頓步子:“洛四,你們怎麼在外頭待著?”
洛自醉淺淺彎眉,回道:“來得早了些,不想進去壞了他們的興致。”
帝無極幫他脫下禦寒的裘衣,歎道:“你倒是愈來愈為他們著想了。不過,洛老爹……”一時半會也改不回稱謂,他停了停,又道:“大家都在裏頭,不是六年不見了麼?”
“現在也不晚。何況,循著禮節,四位陛下應該先到才是。”
說著,位於四國權力巔峰的六人踏入靜寂的閣內。
閣內有三階,擺了三席。
四帝二後同在上主席,上側左席是皇戩、溪豫皇太子後譽和帝昀,右席是黎唯、昊光睿王天離和奉王洛自悟。洛家兩老為國戚長輩,獨坐中席。下席位首則是洛家眾人,接下來是四國的臣子與內眷。
樂聲起,宴席始。
外頭煙花絢爛,裏頭喜氣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