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終於迎來了大喜事,隻是阮薇臉皮薄,覺得自己肚子大了太難看,怎麼也不肯再穿婚紗了,因此先辦了傳統的中式婚禮,按照南省的舊俗,就在老宅裏,請了合家上下而已。
婚宴熱熱鬧鬧辦了三天,到了夜裏,阮薇按照禮數跟著葉靖軒去祭祖堂裏拜他的父母。
葉靖軒沒大沒小慣了,對著他父親的遺像說話也還是過去的口氣:“爸,我知道你不喜歡阿阮,可她為了我死都不怕,辛辛苦苦懷著孩子等我……算下來,她做葉家的媳婦,咱們一點都不虧,你就認了吧。”
說完他上了香,老爺子生前愛喝酒,他陪著又喝了兩杯,然後拉著阮薇去見母親。他拿著他媽媽的遺物,那把珍貴的烏木梳子,親手插在阮薇的發髻上。
萬世永昌,白首齊眉。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從年少輕狂到如今生死相依,兩個人繞了這麼多彎路,她最終還是拿回了這把梳子。
福嬸跟在他們身後流眼淚,好半天過去陪著阮薇慢慢走,和她說了一句:“這才像個家。”
有苦有甜,才是福。
隨後的安排是要去女方家裏,他們一起回到趙思明留下的那棟房子裏,這一次他跟著她上樓。
隔壁的婆婆還記得葉靖軒,眼看阮薇懷孕了,離預產期還有不到兩個月,老人家也高興,說起她過去住在這裏的舊事。
阮薇陪她聊了一會兒才回去,找了一圈,發現葉靖軒坐在她過去的房間裏,盯著窗外那些香樟樹一直看。
她推開窗往樓下院子裏掃了一眼,有點得意,指著它和他說:“我過去一個人種的,好幾年了。”
他沒說什麼,起身挽住她的手,看著這些樹才真切地意識到,阮薇在這裏住過十年。
他曾經把她扔下整整十年。
葉靖軒周身都和這種老式居民樓格格不入,偏偏他竟然有點緊張,握著她不放手。
阮薇逗他:“我知道你想看我過去的房間,早都收拾過了,沒有把柄。”
他被她氣得笑也笑不出來了,過了一會兒才說:“沒有,就是有點後怕。”
阮薇躲起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過了這麼久,如果他沒把她找回來,如今會是什麼樣子?如果彼此陌路,幾十年後再相見,是不是連對方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這感覺太讓人害怕,葉靖軒忽然有點不安。
她漸漸明白了他在想什麼,帶他去拜兩位父親的遺像。
阮薇知道,其實父輩的意思都希望她能離開葉家。可是她做不到。
她一時千頭萬緒,不知道如何開口。葉靖軒站在她身邊,忽然給兩位長輩跪下了。她驚訝地看著他,就算過去在葉家,以他三哥的輩分也不用跪。
但葉靖軒今天不但跪了,還給阮叔磕了頭,阮叔為救他父親而死,是他的恩人,是葉家的恩人,何況現在也是他的嶽父。
阮薇讓他先起來,他不動,讓阮薇什麼都別解釋了,由他來說。
葉靖軒向著遺像開口:“阿阮心裏覺得對不起兩位長輩,但她如今懷著我的孩子,她不能跪下認錯,我替她跪了。她做的一切我來負責,她犯的錯也是我的錯。”
阮薇捂住嘴轉身,分明又想哭,可她為了孩子著想,不能總是難過。
葉靖軒還在說:“我也將為人父,我相信做父母的隻求兒女幸福,其餘的都能放下。我感激兩位過去照顧阿阮長大,今天我來把她帶走,往後她這一生……一切有我。”
阮薇再也忍不住,哭著去拉葉靖軒起來,一把抱住他,淚流滿麵。
葉靖軒忽然之間想通了,人生這條路,那麼多方向,那麼多種選擇,他們每天都在做決定,稍有不慎,晚的就是一輩子。
人與人之間確實有太多偶然,但定數隻有一個。
他們丟失的那十年,隻為了眼下相擁這一秒。
隆冬時節的南省,植物萎靡不振,留下一地濕冷的落葉。
葉靖軒和阮薇準備回老宅,她忽然提議不坐車了,一起散步走一走。最近突然降溫了,家裏人不許她出去,快把她悶壞了。
葉靖軒答應了,給她係好大衣扣子,拉著她一路往前走。他們漸漸能看清遠處,街道兩側都是殖民地時期留下的各式建築,泛出一片悠遠的灰。
他捂著她的手說:“按家譜,孩子該是‘念’字輩了,我們回去好好給他想個名字。”
阮薇答應,想起什麼抬頭看他說:“你別學過去那套,要真是個男孩就不許慣著養了。”
葉靖軒側過來皺眉看她:“抱怨我呢?”
“你就是老人慣出來的,這麼大脾氣。”她一點不收斂,又說,“我們不能讓孩子從小就覺得自己有特權,什麼也不求……讓他平平安安長大就好了。”
他看著她不說話,阮薇仗著孕婦最大,如今她說什麼他都要聽,她越發理直氣壯地看著他。
葉靖軒笑了,攬住她一邊走一邊說:“也不能像你,有事不說,藏著躲著,怎麼有那麼大的主意啊……”
她咬住嘴唇不高興了,抬手去打他,他按下她的手笑,和她商量:“好了,不提這些了,不管男孩女孩,都叫念唯吧。”
天氣冷,風一吹過來阮薇不由自主地縮縮肩膀,葉靖軒抱緊她,兩人相依相偎地向前走,慢慢拖出一條影子。
因為阮薇,他這一生不容半點退讓。
幸好是她,幸好他們還有幾十年風雨,同舟而渡。
阮薇不知道葉靖軒在想什麼,她還在念那個名字,有點怕冷,把臉躲在他懷裏。最後她笑出聲,閉上眼,聽著他的心跳,輕聲答應他:“好,念唯。”
這是他們的愛,此生不渝,此念唯一。